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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离子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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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神秘老头
  就在这时候,只见一个像鸟窠般的头,从神龛上冒了出来,那是一张削瘦而布满了皱纹的脸,小眼睛、酒糟鼻、尖嘴上蓄着两撇三寸长的鼠须,生相有些滑稽,好像还喝醉了酒,一张脸红得像猪肝一样。
  原来这人是躲在神龛上睡觉,九层宝塔上的神龛,当然是小巧玲珑型的,地方本来不大,他缩在神像脚下,屈躬而睡,倒也睡得下去,这回要钻出来,就比较费事,头先伸出来了,再把身子慢慢的挣出来,终于一下跃了下来。
  冲着两人裂嘴笑道:“小老儿喝了几口,就喜欢找个清静的地方躺下来睡上一觉,你们请坐,小老儿正好要下去了,失陪。”口中说着,踉踉跄跄的从石级下去。这人看去五十出头,六十不到,穿一件脏兮兮的蓝布大褂,一身都是酒气,令人欲呕。
  李飞虹掩掩鼻子,说道:“碰上一个酒鬼,酒气薰人,好恶心。”
  突听耳边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糟老头自然没有小伙子吃香了。”
  李飞虹急忙回头看去,那小老头早已下去了,身边那有什么人影?心中暗暗感到奇怪,问道:“丁兄,你可曾听到有人说话吗?”
  丁少秋道:“没有呀,这里只有你我两人,那有什么人说话?”
  李飞虹道:“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丁少秋问道:“你听到有人说了些什么?”
  李飞虹脸上微微一红。他自然不肯说出来,只是摇摇头道:“我没听清楚,所以才问你的呀,你没听见,那就算了。”他在神龛前面席地坐下,一面用手拍拍地上,又道:“丁兄,你也坐下来,我们先休息一会。”
  丁少秋依言在他对面坐下,望着李飞虹道:“李兄,兄弟有一件事,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李飞虹笑道:“你没说出来,我怎么知道呢?”
  丁少秋道:“我们一见如故,兄弟是想和李兄结为兄弟……”
  李飞虹脸上乍现喜容,欣然道:“丁兄说的正合我意,小弟早就想到了,只怕丁兄会不同意,所以一直不敢说出来。”
  “那就好。”丁少秋道:“我们先叙叙年庚,兄弟今年十八,正月十二午时生,李兄呢?”
  李飞虹道:“那就比我大了,你是我大哥了,我……是十一月生的。”
  丁少秋道:“我们同年。”
  李飞虹道:“但你足足大了我十个月。”
  丁少秋从地上一跃而起,说道:“不知这神龛里供的是什么神祗,来,我们就在神前结为兄弟,叩几个头,请神祗作证。”李飞虹跟着跃起,面向神龛,神色庄重的和丁少秋并肩站定,一起跪拜下去,叩了几个头。
  丁少秋仰脸道:“弟子丁少秋和李飞虹结为兄弟,今后同甘共苦,生死与共,请神明为证,如背誓言,天人共弃。”说罢,又拜了几拜,才一同站起。
  李飞虹朝丁少秋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说道:“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哈哈,贤弟,现在我们是兄弟了,还和愚兄客气什么?”丁少秋口中说着,双手一伸,握住李飞虹的双手,把他拉了起来。
  “嘻嘻,瞧你们这般模样,真是相敬如宾。”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丁少秋、李飞虹反应极快,急忙转过身去,身后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丁少秋道:“这人口音,好像就是刚才下去的那位老丈。”
  李飞虹道:“他明明在我们身后说话,人到那里去了呢?”
  “嘻嘻,小老儿不就在这里吗?”那尖细声音又从两人身后传来。
  两人急忙又转过身去,只见刚才已经下塔而去的蓝褂小老头这时不是就在神龛前面席地而坐,双手捧着一把大酒壶,仰起头,嘴对嘴咕咕喝着酒。看到两人转过身来,才放下酒壶,用袖底抹抹嘴角,嘻的笑道:“小老儿没打扰二位小哥的清兴吧?”
  “怎么会呢?”丁少秋含笑道:“老丈刚才不是已经下塔去了吗?这样快就回来了?”
  蓝褂小老头笑嘻嘻的道:“小老儿是没有酒喝,找酒去的,这几天道观里为了招待各方来宾。准备不少缸好酒,去倒上一两壶,真是方便得很,弄到了酒,自然要回到上面来喝比较清静,眼不见俗人,心头就减少许多俗虑,喝起酒来,就爽快多了。”
  丁少秋道:“老丈真是妙语如珠,在下还未请教老丈如何称呼?”
  “啊,嘻嘻,呵呵。”蓝褂小老头眯起一对小眼睛,笑得十分开心,口沫横飞的道:“小哥果然不是俗人,但老丈二字叫不得,小老儿要在老字上面加一个小字,就是希望返老还童之意,小哥叫我老丈,老而称丈,岂非老上加老了?这个万万使不得,嘻嘻,你们两个方才不是对神结义,叫着大哥,贤弟吗?这样吧,咱们一见如故,蛮投缘的,你们两个就叫小老儿一声老哥哥吧。”
  丁少秋连忙拱手道:“这个如何使得?”
  就在他说话之时,李飞虹耳边响起了极细的声音说道:“你大哥有点傻呼呼的,既拘束、又固执,你是小铁的……嘻嘻,你叫我一声老哥哥,你爹听到会高兴得发疯,这是好机会,你先叫我一声老哥哥,他就会跟着叫了。”
  李飞虹方才还嫌他脏,但自小听爹讲述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听得多了,心头不觉一动,暗道:“这人莫非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异人?那就不可失之交臂,自己就叫他一声老哥哥,也不会吃亏。”心念一转,连忙拱手道:“你要我们叫你老哥哥,我们就不和你老哥哥客气了。”一面回头朝丁少秋道:“老哥哥既然这么说了,大哥,你就依老哥哥的话,叫他老哥哥好了。”
  “对、对。”蓝褂小老头嘻的笑道:“还是这个小兄弟爽快。”
  丁少秋也只好抱抱拳,叫了声:“老哥哥。”
  “嘻嘻。”蓝褂小老头欣然道:“你们既然认了我这老哥哥,就得跟老哥哥学一样本领……”
  李飞虹心中暗喜,忖道:“他果然是一位风尘异人,难怪他要自己两人叫他老哥哥,原来他有意传自己两人一样本领。”一面问道:“老哥哥,你要我们跟你学什么呢?”
  蓝褂小老头嘻嘻的笑道:“你们跟老哥哥学会这套本领,保证到处都不吃亏……”说得兴起,口沫横飞的续道:“譬如当新郎官吧?小兄弟……”
  眼睛望着丁少秋,接着道:“你总有一天要当新郎官的,对不?当新郎那天,有多少人要灌你的酒,你不跟老哥哥学,就会被人家灌得烂醉如泥,新郎官醉倒了,当新娘的岂不要干着急?还有,一个人如果交游广阔,朋友多了,难免时有应酬,你如果不会喝酒,家家扶得醉人归,做你娘子的人,时常要侍候一个醉人,又吐又呕的,如果你娘子是个怕肮脏的人,你吐得一塌糊涂,这有多恶心……”
  李飞虹道:“老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蓝褂小老头睁大一双小眼睛,正容道:“老哥哥是说你们跟老哥哥学了一套本领,保证受益无穷……”
  李飞虹问道:“你要我们学什么呢?”
  蓝褂小老头道:“自然学喝酒了,先前总会醉上几次,慢慢的习惯了,就不会醉了,像老哥哥已经由醉进入化境,可以千杯不醉,愈醉愈醒……”
  李飞虹听得为之气结,说道:“我才不要学呢,酒有什么好喝的?”
  “哈,酒的好处大矣哉。”蓝褂小老头道:“你们还没入门,怎会知道酒的好处,小老儿……”
  李飞虹心里有气,不愿再听,拉着丁少秋的衣袖,说道:“大哥,我们走。”
  丁少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边走边道:“老哥哥,我们告辞了。”
  蓝褂小老头嘻嘻的笑道:“没关系,今天不想学,改天有兴趣的时候再来学好了。”
  李飞虹拉着丁少秋匆匆往塔下就走,走下两三层,口中说道:“我们遇上了酒鬼,还叫他老哥哥,真倒霉。”
  丁少秋笑道:“是你叫愚兄叫他的。”
  李飞虹道:“先前我还当他是一位风尘异人呢。”话声方已,突听耳边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小丫头,谁说小老儿不是异人?”
  李飞虹听得一怔,急忙问道:“大哥,你有没有听到老哥哥的话声?”
  丁少秋道:“没有呀,你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了?”
  李飞虹摇摇头道:“我只是问问罢了。”他心里有数,自己两人遇上的这个小老儿,准是一位风尘异人无疑,因此不敢再提小老儿的事,只顾低着头盘级而下。一直等到走出第二层塔门,才低声道:“大哥,我想我们认他老哥哥是不会错的,他可能真是一位风尘异人呢。”
  突听耳边响起那尖细声音嘻的笑道:“现在总算说对了。”声音从第九层飘飞下来,怎不教李飞虹大吃一惊,口中不由轻「啊」了一声。
  丁少秋回头问道:“贤弟怎么了?”
  李飞虹道:“没……什么。”
  丁少秋笑道:“贤弟方才还说……”
  李飞虹急忙拦着他的话头,催道:“大哥不用说了,我们快走吧。”说完,急步朝前行去。丁少秋不知就里,只好跟在他身后,急步行去。直等进了玉皇殿大门,李飞虹才把刚才老哥哥两次在自己耳边说话的事,告诉了大哥。
  丁少秋听得欣喜的道:“贤弟说得对,这位老哥哥一定是一位风尘异人,不然你在下面说的话,他在第九层上怎么听得到?又怎能把话声传下来?”
  李飞虹得意的笑道:“我们也还算有眼光,没有失之交臂。”
  丁少秋抬头望望天色,这一阵工夫,已是申牌时候,这就说道:“贤弟,愚兄先领你去看看房间。”
  李飞虹点头道:“好呀,房间在那里呢?”
  丁少秋道:“各门各派的来宾,都住在东院,本来前面是宾舍,一共只有八间,因为这次来的人较多,八间宾舍,安排给各门各派的掌门人下榻,稍后还有二十几间静室,本来是观中道士居住的,如今划给各门各派的门人居住,方才大伯父说,我和贤弟同住一间……”
  “什么?”李飞虹几乎惊叫出来,脸上发赧,说道:“我从小不惯和人同住,有没有一人一间的?”
  丁少秋双手一摊,耸耸肩道:“只有掌门人才独自一间,其余都是两人一间,这有什么关系?每一个房里都有两张床铺,又不会挤。”
  李飞虹心里怦怦不安,攒眉道:“这个……”
  丁少秋没加理会,领着他出了东首院门,一路往北,经过两排雅致的精舍,伸手一指,说道:“这就是八间宾舍,给各门派的掌门人住的。”他们续继往北,穿过一片花圃,果然又有两排房舍。
  丁少秋又道:“左首第一间就是爷爷和大伯父住的,我们是第二间,就是隔壁。”他一直走到左首第二间,伸手推启房门,跨了进去,回头道:“贤弟,快进来休息一会。”
  李飞虹脚下微现趑趄,还是鼓着勇气走了进去,举目看去,房间不大,临窗果然放着两张床铺。中间还有一张小桌,就没有别的陈设了。丁少秋掩上房门,走到左首的床铺上坐了下来,伸手一指,说道:“贤弟,你睡对面一张铺,愚兄晚上是不睡觉的。”
  李飞虹依然站着,心里兀自拿不定主意,一面奇道:“大哥晚上不睡觉?”
  丁少秋望着他道:“贤弟怎么不坐下来呢,哦,愚兄三年来晚上不睡觉已经习惯了,以练功代替睡觉。”
  李飞虹终于在对面床铺上坐了下来,但还是有点胆怯,心想:“这要是给爹知道了,那还了得?”一面迟疑的道:“那就好,我也可以运功。”
  丁少秋忽然压低声音道:“不,今晚咱们不用运功,还有一件事要办。”
  李飞虹心头一阵紧张,问道:“你说什么?”
  丁少秋悄声道:“我们方才登上宝塔第五层的时候,你不是也看到了,有一个道士和一个灰布衣衫的汉子在槛外交谈吗?”
  李飞虹听他这么一说,不觉放下心来,睁大双目问道:“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事?”丁少秋站起身,和李飞虹并肩坐下,李飞虹疑惧的把身子移开了一些。
  丁少秋并未在意,低下头,靠近李飞虹耳边,低低的把自己赶来玉皇殿,天色还未黎明,发现有人从观中出来,把一件东西藏入观前石香炉香灰之中,后来果然有人来至观前,从香炉中取走一个小竹筒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李飞虹眨着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玉皇殿有内奸了?”
  “是的。”丁少秋道:“本来还确定不出在那一门派,但看方才的情形,这内奸很可能是玉皇观的人了。”
  李飞虹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丁少秋道:“方才虽然看到的只是侧面,但这个道士我很面熟……”话声忽然压得很低,说道:“他是侍候观主的几个弟子之一,我和大伯父来的那天,曾去拜见观主,就是他送茶给我的,所以我还记得。”
  李飞虹问道:“你预备今晚去查看吗?”
  丁少秋点点头道:“这里的观主,还是我四师叔,所以要特别小心。”
  李飞虹点着头道:“小弟知道。”
  丁少秋道:“好了,我们可以出去了。”晚餐之后,丁少秋悄悄拉了一下李飞虹的衣袖,说道:“走,我们回房去。”李飞虹脸上不禁为之一红,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一路来至东院。
  丁少秋推开房门,让李飞虹走入,然后跟着进房,一手掩上了房门,还上了闩。李飞虹紧张的道:“你要做什么?”
  丁少秋压低声音道:“我们先休息一会,最少也要初更以后才好行动,待会我们要从后窗出去。”说完,脱下长衫,就在左首木床上盘膝坐好,阖上双目,不再说话。李飞虹也就不好和他说话,只得在对面铺上坐下。房中又没点灯,暗朦朦只可略辩人影,一个人坐着觉得无聊,也就脱鞋登床,盘膝跌坐,缓缓调息,运起功来。
  ※※※※※※※※※※※※※※※※※※※※※※※※※※※※※※※※※※※※※※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丁少秋的声音在耳边低声叫道:“贤弟,快醒一醒,是时候了。”
  李飞虹矍然惊觉,睁开眼来,看到丁大哥就站在床前,急忙应了一声,胯下木床,穿好鞋子,一手提剑,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丁少秋道:“初更已经过了一会。”
  李飞虹脸现愧色,说道:“小弟比起大哥来,真是太不够机警了。”
  丁少秋温言道:“我只是一直留心着而已。”
  李飞虹道:“那我们走吧。”
  丁少秋低声道:“我们从后窗出去,务必小心,不可弄出声音来。”
  李飞虹点头道:“小弟省得。”
  丁少秋很快就闪到窗下,小心翼翼的推开两扇木窗,双足一点,一个人已经轻灵的穿窗而出。李飞虹自然不肯落后,足尖点处,跟着飞出窗外,落到丁少秋身边。丁少秋轻轻掩上了窗户,朝李飞虹打了个手势,就悄悄往一排云房后面移动。他不敢立即长身掠起,就是怕惊动了人。
  他要查探的对象是玉皇殿观主身边的一名弟子,自然要朝后进行去。两人一直走到这片东院宾舍区的尽头,已有一道围墙拦住去路。这是新近才砌的,因为东院是「贵宾区」,过了这道矮墙,就是玉皇殿门下道士的住处了,一共有二三十间云房。
  观主住的地方,是在玉皇殿的第三进,西首也有二三十间云房,住着门下弟子,观主是一观的中心,左右都有门下弟子拱卫,不虞有外人闯进来了,而且一旦闯入,也很难全身而退。
  丁少秋,李飞虹到得围墙之下,丁少秋首先飞身跃起,登上围墙,目光迅速一掠,看看墙外并无动静,正待招呼李飞虹上来,瞥见南首飞起一道人影,宛如流星一般,一闪而逝。心中不禁暗暗忖道:“这人好快的身法,他飞起之处,就在前面八间精舍之间,这会是什么人呢?”一面迅速挥了下手,然后朝墙外飘落。
  李飞虹跟着跃起,越过围墙,落到他身边。丁少秋低声道:“你跟我来。”说完,身形一晃,一下隐入墙下阴暗之处,李飞虹不敢怠慢,赶紧跟了过去。
  这里一共有两排云房,两人藉着暗处,悄悄穿过一片花林,行没多远,前面已是玉皇殿的中枢——观主的云房所在了。如在平日,掌门人来了,自该招待到观主的云房下榻,以表祟敬,但这次大会,来了好几个门派的掌门人,松阳子为了便于和各派掌门人交换意见,就住在宾舍里。这里还是松风子独自一个人的住所。
  丁少秋不敢惊动四师叔,何况他想查的只是四师叔的随侍弟子,自然不会住在前面,这就拉着李飞虹悄悄往北绕去。就在两人离去之后,清水短垣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望着丁少秋、李飞虹二人后影,发出一声冷嘿,随后暗暗缀了下去。
  丁少秋、李飞虹不知道行藏已被人识破,只是循着围墙,绕到北首,才悄悄跃起,越墙而入,落到地面,这里已是第三进的后院,此时一片黝黑,不见一点灯光。李飞虹悄声道:“大哥,这要如何查法?”
  丁少秋道:“我也不知道,我们且进去瞧瞧。”他艺高胆大,当先走上石阶,再由一道敞开着的大门走入。
  这是一个穿堂,中间地方相当宽敞,前后各有两扇木门,都敞开着。左右两边各有两排房屋,走出穿堂,则是一个小天井,迎面又有一道门,通往前面院落,才是观主的静室。不用说,这左右两排房屋,就是侍候观主的几个门人住的了。但此时每个房间都已熄了灯火,这到那里去查呢?
  就在此时,只见从迎面一道门中,并肩走出两个手持拂尘的灰衣道士,两人急忙闪动身形,隐入暗陬。那两个道士跨出门口,就脚下一停,同时稽首一礼,抬脸道:“观主有请两位施主入内相见。”
  丁少秋、李飞虹方自一惊,这一瞬间,只见小天井左右两边立即出现了四个手待拂尘的灰衣道士,再回头看去,穿灰衣的道士又多了二个。这是说自己两人业已落入人家的包围之中,连想逃都逃不了。丁少秋心中虽然暗暗叫糟,但他是个天不怕,地不伯的人,胸脯一挺,说道:“贤弟不要紧,跟我见四叔师去。”举步走了出去,李飞虹自然也立即跟了过去。
  四面八个灰衣道士,除了站在对面的两个站着不动,四只眼睛,紧盯着丁少秋、李飞虹两人,凝神戒备之处,其余六个灰衣道士,随着丁少秋两人的走动,缓缓朝中间移动,逼近过来。丁少秋却没去理会他们,连看也没朝他们看上一眼。
  站在对面的两个灰衣道士深恐丁少秋二人在走近之时突然出手,是以一直在严神戒备着,直到两人走近,左边一个已认出是丁少秋,不觉失声咦道:“会是丁师弟。”白鹤门的道士都称丁少秋为师弟。
  丁少秋并不认识他,只是拱手道:“正是小弟。”
  左首灰衣道士道:“只怕观主还不知道来的是丁师弟呢,你们快随我来。”说完,和另一个灰衣道士急忙一个转身,领着丁少秋二人往里走去。
  入门之后,由迥廊绕到第三进正面,拾级登阶,穿过两间屋宇,来至观主静室门前,两个灰衣道士脚下一停,神色恭敬,躬下身去。由左边一个恭声道:“启禀观主,侵入本观禁地的是丁少秋、李飞虹二人,现已带到。”
  只听里面传出松风子的声音说道:“叫他们进来。”两个道士应了声「是」,直起身子,仍由左边一个朝丁少秋二人抬抬手道:“观主叫你们进去。”当先掀帘走入,李飞虹急忙相随走入。
  这是观主静室的外面一间,也就是静室中的起居室,布置得相当不错。这时室中点燃了两盏角灯,灯光柔和,照得整间屋子如同白昼。上首一张锦榻上,端坐着一个身穿蓝布道袍,面貌白皙,黑须飘胸的中年道人,他自然就是玉皇观主松风子。
  丁少秋慌忙趋上几步,拜了下去道:“弟子丁少秋拜见四师叔。”
  松风子哼一声道:“你眼里还有我这四师叔吗?”
  李飞虹站在丁少秋身后,也哼了一声道:“我大哥若是眼里没有观主,还会进来跟你跪拜吗?”
  松风子目光一注,沉喝道:“尔是何人?”
  李飞虹双手一背,冷笑道:“我不是白鹤门的人,观主应该称我一声小施主,说话客气一点,小小一个玉皇殿的观主,少在我面前摆威风了。”
  丁少秋忙道:“启禀四师叔,他是弟子结义兄弟李飞虹。”一面回头朝李飞虹道:“贤弟不可对我四师叔无礼。”
  松风子面色阴森,冷声道:“少秋,你们深夜擅闯本观禁地,还有何说?”
  李飞虹冷笑道:“擅闯禁地?玉皇殿什么地方是禁地?我想请问观主,你有没有知会过与会的各大门派?擅闯禁地,就得按玉皇殿的禁律处死,否则今天到玉皇殿来的都是贵宾,随意走走,就不能说是擅闯了。”
  松风子被他说得无言可答,脸色铁青,虎的站起,右掌高举,沉喝道:“利嘴小子,贫道劈了你。”
  丁少秋跪在地上的人急忙站起,说道:“四师叔歇怒,弟子和李兄弟只是睡不着觉,出来走走,后来发现有一道人影,划空朝这里掠来,弟子二人只当是有人侵入,一时心存好奇,才一路跟下来的,不知道这里是四师叔的住所,这望四师叔恕罪。”有他站在李飞虹面前,就挡住了松风子的发掌。
  松风子目光一注,问道:“有一条人影朝这里来的?会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没有?”
  丁少秋原是随口胡言的,但想起方才确实看到一条人影,这就说道:“这人身法极快,和弟子相距又远,没看清他的面貌。”
  松风子唔了一声,挥挥手道:“好,你们回去吧。”
  丁少秋没想到四师叔会收蓬得如此快法,连忙躬身道:“多谢四师叔。”就在他躬下身去之际,耳中忽然听到上首一道门内,似有细碎的脚步声走动,脚步声走得极快。然后与李飞虹一起退了出来。
  这回他们是由静室正面走出来的。但刚走到第三进的大天井中间,突听一声嘶然破空之声,从屋脊飞起,往西南投去,身法之快,宛如划空流星,去势神速已极。紧接着又有一道人影衔尾追出,话声往后飘送过来。喝道:“少秋,快追。”
  丁少秋道:“是四师叔,我们快追上去。”随着急忙纵身掠起,朝两道人影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李飞虹忙道:“大哥,等等我。”跟着往下追去。
  这四条人影,各自衔尾疾追,就成了一条直线,最前面的那人等到奔出五六里外,就倏然停住,转过身来,厉笑道:“松风子,你接老夫一掌。”喝声出口,人已一跃而起,宛如大鹏凌空,右手五指勾曲,朝松风子当头扑来,这人正是南天一雕盛世民。
  松风子略作回顾,看到从后追来的丁少秋相距还有十四五丈,立即退后一步,沉喝道:“好。”右手翻起,使了一招「鹤翅拂云」,迎着对方雕手,朝上托起。这一下,松风子可吃了亏,以白鹤对神雕,正好有着天生的克制,双手掌势乍接,松风子闷哼一声,登登的连退两步,上身摇晃,几乎站不住椿。
  盛世民一下落到地上,呛然剑鸣,手持阔剑,厉笑道:“松风子,老夫今晚先宰了你,正好给什么武林大会一个警告。”阔剑临风一振,目光却朝追踪赶来的丁少秋瞄去,正待举剑欲劈。
  丁少秋追来的人,相距还有三丈来远,心头一急,舌绽春雷般大喝一声,身在半空,右臂疾振,发出一记「百步神拳」,轰然有声,朝盛世民剑上撞去。一团拳风击在阔剑上,发出一声铮然大鸣,把他阔剑震退开去。松风子早已在这一瞬间向旁闪出。
  盛世民巨目抡动,一下落到丁少秋身上,沉哼道:“丁少秋,又是你。”
  丁少秋泻落在他面前,冷然道:“是我又怎样?”
  盛世民厉笑道:“这是你自己赶来送死,那就怨不得老夫了。”喝声甫出,阔剑嘶然生风,闪电般朝丁少秋劈来。
  他是早就存了杀机,一招出手,阔剑连振,「天南剑法」迅若长江大河,源源出手,在丁少秋左右前后,剑光起落如电,连绵不绝,只不过转眼工夫,阔剑划出来的剑光,一匝又一匝的环绕着把丁少秋困在里面。不,他阔剑开阖如风,东一剑、西一剑的劈着,每一剑参差不齐的幻起三两道剑光,因此远望过去,丁少秋一个人就像落在数十支石笋堆中,几乎没有你进退的余地。
  但丁少秋早已展开「避剑身法」,身如逆水游鱼,在你绵密的剑光之中,忽进忽退,左右转侧,姿势优美,支支的阔剑,好像专门找他空隙刺了过去,但没有一剑沾得上他的衣角。这一场游戏,一个挥剑急攻,一个侧身游走,就像表演给松风子看的,直把松风子看得眼花撩乱,胆颤心惊,也暗暗称奇不止,眼中不觉闪烁着异芒,不住的点头。
  李飞虹站在松风子的对面,他和松风子好像有成见似的,不肯跟老道士打招呼。这场以徒手对阔剑,战况虽然极为激烈,但李飞虹见过几次,大哥只要展开「避剑身法」,最厉害的剑法也伤不了他,因此并没有把惊险场面放在心上,侧脸看去,只见松风子目睹战场,脸有诡笑,心中暗道:“大哥这四师叔,生得好奸。”
  就在他思忖之际,漫天匝地的剑光倏然尽敛,南天一雕盛世民阔剑一收,嘿然道:“老夫不想再和你缠斗下去,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转身顿足,宛如夜鸟投林,朝一片松林间飞去。
  丁少秋一下掠到松风子身前,问道:“四师叔,你老没事吧?”
  松风子右手缓缓搭上丁少秋的左肩,说道:“还好,贫道没什么,只是……”他搭在丁少秋左肩的右手突然滑落,一下点了丁少秋背后三处穴道,在这同时,左手屈指弹出三缕指风,制住了李飞虹的穴道:“然后走到丁少秋面前,脸色阴沉的道:“少秋,你说,你这避剑身法是那里学来的?”
  丁少秋耳边突然响起蚊子般的声音说道:“小兄弟,千万别告诉他。”这说话的正是宝塔上认识的蓝褂小老头的声音。
  在这同时,李飞虹也尖叫起来,怒声道:“老道士,你制住我穴道,要做什么?”
  松风子沉喝道:“闭上你的嘴。”左手再次弹出两缕指风,点了他昏穴,一面朝丁少秋喝道:“师叔问你的话,还不快说?”
  丁少秋心目中松风子总是自己的师叔,师叔问话,焉得不实话实说;但有蓝褂老哥及时这一叮嘱,心中不禁一动,就随口说道:“弟子这几式身法,是师父教的……”
  他总究是年纪还小,又没出过门,江湖经验太差了,这句话对任何人都可以说,惟有对松风不能说。试想松风子是松阳子的师弟,功力虽然不及大师兄甚多,但白鹤门有些什么武功,松风子自然最清楚也没有了。丁少秋使的「避剑身法」,白鹤门那有这种身法?
  松风子脸现诡笑,轻嘿一声,点头道:“很好,你把这几式避剑身法的口诀、步法,说出来给师叔听听,嘿嘿,若有半句虚言,师叔先废了你这叛门逆徒。”
  在他说话之时,李飞虹耳边响起一个细小的声音轻咦一声道:“小兄弟,你被这臭道士制住了穴道?好,你现在试试看,是不是可以活动了?”李飞虹听出是蓝褂小老头的声音,心中方自一喜,突觉身上一松,双手果然已能活动。
  只听蓝褂小老头的声音又道:“喂,小兄弟,暂时不可露了形迹。”李飞虹想要问他,大哥穴道解开了没有?但又不好开口说话,只是目光转动,望着大哥,露出焦急之色。
  只听蓝褂小老头声音嘻的笑道:“你大哥穴道根本没被制住,哦,对了,你不妨说几句气话,气气臭道士。”
  李飞虹听说大哥穴道并未被制,心头就宽了许多,这时正是松风子逼着丁少秋说出「避剑身法」的同时,不觉哼了一声道:“亏你还是大哥的师叔,原来和古灵子只是一丘之貉,也要觊觎大哥的避剑身法。”
  松风子怒哼道:“胡说,贫道因他是本门弟子,使的不是本门武功,所以要问问清楚。”
  李飞虹冷笑道:“我大哥使的是什么身法,松阳道长早已知道,还用不着你这师叔操心,你要在荒郊野外,制住大哥穴道,逼问身法,不是心存觊觎,还是什么?”
  松风子听得大怒,嗔目喝道:“小子,你再胡说八道,贫道就先劈了你。”
  “哈哈。”随着一声长笑,一道人影划空泻落,那是一个身如宝塔的黄衫秃顶老人,发出破竹般声音朝松风子大笑道:“一个做师叔的要在半夜三更到荒郊来逼问师侄的武功,倒是新鲜得很。”随着话声朝丁少秋走来。
  松风子早在对方还未泻落地上之前,就已听出笑声苍劲有异,来势奇速,身形一晃,挡在丁少秋身前,此时看他逼来,右手抬处,呛的一声掣出长剑,沉喝道:“施主可是花字门逢总监吗?”
  逢天游大笑一声,发出破竹般声音说道:“观主怎么认识逢某的?”
  松风子道:“逢施主威名远播,贫道焉得不识?”
  逢天游道:“观主既然知道逢某,那就请让开。”
  松风子凛立不动,徐徐说道:“丁少秋乃是贫道师侄,贫道岂能退让?”
  “哈哈。”逢天游仰天大笑道:“你制住丁少秋穴道;逼他说出身法来,何曾有半点师叔侄的情份?如今却说他是你师侄,不能退让了。观主主持玉皇殿多年,总听说过逢某说出来的话,从不更改,观主再不肯退让,那是存心和逢某过不去了。”
  松风子长剑当胸,冷然道:“逢施主不可逼人太甚。”
  逢天游一双巨目精光陡射,沉笑道:“这是观主逼我动手的了。”右手抬处,锵的一声,掣出一柄四尺长的阔剑来,临风一晃,斜睨着松风子道:“观主可是想试试逢某的剑锋吗?”
  松风子后退半步,冷然道:“逢施主如果一定要赐教的话,贫道只好奉陪了。”
  长剑斜抖,摆出的是「白鹤亮翅」,这一式虽非「白鹤剑法」的门户,但却是「白鹤剑法」最容易变换招式的一式了。逢天游沉嘿一声,他也没摆门户,右手一抬,阔剑嘶然,就朝松风子剑上磕来,这一记毫无招式,纯粹是以大吃小的打法。
  松风子当然不会和他硬打硬砸,身形轻侧,使了一招「鹤翅推云」,长剑斜出,朝逢天游执剑右腕削去。两人这一动上手,一个阔剑开阔如风,每一剑都划出盈耳啸声,剑光如匹练横飞,声势极盛。一个长剑挥舞,宛如一头灰鹤,展翅侧翼,极尽其态。一道道、一圈圈的剑光,瞬息变幻,不可捉摸,在短暂的时间内,似乎还看不出优劣之势。
  ※※※※※※※※※※※※※※※※※※※※※※※※※※※※※※※※※※※※※※就在此时从松林中闪出一条人影,行动有如鬼魅,迅捷无俦的朝丁少秋身后欺了过去。此人目的,敢情是想乘丁少秋穴道受制,把他掳去,或者暗下杀手,但就在他堪堪逼近,丁少秋已经及时警觉,倏地转过身来,目光一注,沉喝道:“言凤姑,你待怎的?”
  原来这欺近身来的正是青布衣裙的言凤姑,她没想到已被松风子点了五处穴道的丁少秋,竟会一下就解开穴道,不觉微一怔神,沉哼道:“小子,你动作倒是快得很。”这是说:丁少秋自解穴道,动作很快。话声出口,右手箕张,五指像鸡爪般闪电朝丁少秋左腕抓来。丁少秋岂会让你抓到?身形一侧,右手朝对方肩头拍去。
  李飞虹眼看有人偷袭大哥,还动上了手,正待掠去,忽觉风声飒然,自己面前已经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秃顶红脸老者,沉笑道:“小子,不用过去了。”
  李飞虹自然认得,这人正是方才和大哥动手的南天一雕盛世民,原来他躲在林内,并未离去,心头暗暗震惊,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长剑横胸,哼道:“你想怎的?”
  盛世民沉笑道:“小子,你不是老夫的对手,还是乖乖束手就缚的好。”
  李飞虹哼道:“要我束手就缚,你在做梦。”
  盛世民阔剑一指,朝前送去,哼道:“小子接招。”李飞虹长剑疾翻,往下压去,「叮」,他剑尖在阔剑上一沾即昂,迅向盛世民眉心点去。
  盛世民一怔,后退了半步,目注李飞虹喝道:“屠狗剑法,你是丐帮的人。”
  李飞虹一剑领先,岂肯罢手,手腕连连翻动,长剑错落,一连三剑朝前攻出,口中喝道:“是丐帮又怎么样?”
  盛世民又后退一步,沉吟道:“你小子叫李飞虹,唔,你是李铁崖的什么人?”
  李飞虹被他问得一楞,哼道:“你管我是谁?”挥剑着着进击。
  盛世民忽然大笑道:“好小子,你以为老夫怕了李铁崖?”
  李飞虹哼道:“这些话都是你说的,我又没说什么,你只管冲着我来好了。”
  “很好。”盛世民洪笑道:“老夫今晚先把你拿下了。”
  阔剑突然一紧,浑身宛如电闪雷绕,疾扑而来,这回他展开「天南剑法」,剑光缭绕,刹那之间就把李飞虹圈入在一片剑光之中。李飞虹先前还一连挡开七八剑,但盛世民剑势沉重,快捷如风,不到十招,就被逼得气喘手软,长剑再也施展不开。
  就在此时,只听耳边响起老哥哥——蓝褂小老头的声音尖笑道:“小兄弟,别慌张,有老哥在这里,你绝不会吃亏的,来,快向左闪开,退后一步,左脚前跨,右脚跟进,身向右转,剑往地下刺。”李飞虹正在手忙脚乱,无计可施,就依着他所说,向左闪开,后退了一步,盛世民立即跟上,李飞虹左脚前跨,右脚跟进,身向右转,这一下,就转到盛世民的身后。
  盛世民反应极快,也立即转了过来,李飞虹长剑往地下刺落,盛世民刚刚转过身来,左脚就像自己送过来的,脚尖正好转到李飞虹的剑尖之下。这一下若要被刺中,盛世民的脚背就会被钉在地上,这一招也正是「屠狗剑法」中的「七寸钉蛇」。盛世民乍见李飞虹剑往下刺,心头一急,慌忙吸了口气,身子硬往后移三尺。
  “嘻嘻,这一剑你使得慢了半拍,虽然没把他脚背钉住,也可以让他知道厉害了。”蓝褂小老头的声音接着又道:“你已经扳回先机了,现赶快向左跃开,成骑马式,上身下扑,剑从胯下往后刺,嘻嘻,这招「窝弓射虎」你应该很熟。”
  「窝弓射虎」也是「屠狗剑法」中的招式,李飞虹当然很熟,但他想不出老哥哥何以要他使出这一招剑法?但方才「七寸钉蛇」差点就钉住盛世民的脚背,老哥哥好像有先见之明,因此话声入耳,就依照老哥哥的指点,向左跃开,上身下扑,剑从胯下往后刺去。
  说也奇怪,就在李飞虹往左跃之际,盛世民已快捷如风的追到李飞虹的身后,阔剑平刺而出。李飞虹正好往前俯下,剑从他背脊上刺过,刺了个空,李飞虹从胯下后刺的一剑,恰好朝他小腹刺去。盛世民一惊,一时来不及闪避,只好一个筋斗朝上翻起,才算避过李飞虹的一剑。
  蓝褂小老头叫道:“可惜,又慢了一点,听着,快向后转,朝前跑上二步,一、二、三,剑使「朝天一炷香」,再向右跨出两步使「天狗在户」,后退三步使「拔云见日」……”现在李飞虹对老哥哥有了信心,他说的又是「屠狗剑法」中的招式,只有朝后转,朝前跑,朝右跨,朝后退,才是老哥哥所指点的胜敌之机,李飞虹不用思考,就依着老哥哥的话去做。
  李飞虹一个转身,再往前跑了三步,长剑朝上,使出「朝天一炷香」,说也真巧,他剑尖朝上竖起之时,正好就是盛世民下落之处。盛世民外号南天一雕,身形骤落之际,发现李飞虹剑尖往上刺来,心头不禁暗暗冷笑,右足尖在剑尖上一点,乘势又往上窜起,身形一侧,朝右首横飞出去。
  那知李飞虹听了老哥哥的话,在使出一招「朝天一炷香」之后,并未停止,紧接着向右跨出两步,又使了一招「天狗在户」,长剑倏扬,朝右上方削去。这一剑又正好是盛世民横飞出去之后,往下翻落之处,李飞虹长剑斜削,岂不正好削向他的双足?
  好个盛世民,他心头虽然暗暗震惊,方才李飞虹一记「朝天一炷香」,并没有使他震惊,是因为他只当李飞虹是巧合而已,但现在这招「天狗在户」,却使他暗暗震惊,那是天下没有接连两招都会是巧的,他震惊的是李飞虹小小年纪,居然事前就料到他会向右飞落,出招如此准确,但他还是并不在乎,双手猛向地上一划,身子又腾空升起三尺多高,身形再次一侧,越过李飞虹头顶,朝他身后落去。
  这一记他是临时决定的,前两次被你料中我下落之处,现在我朝你身后倒飞出去,总不至再被你料中了。但那知你南天一雕盛世民的一举一动,悉在蓝褂小老头算计中,李飞虹紧记着老哥哥的话,在这招「天狗在户」依然落空之后,他想也没想,立即后退三步,长剑一振,一招「拔云见日」,剑尖在天空左右疾划,剑光打闪,就像要把天上浮云拔开似的。
  这时正好有一朵浮云冉冉飞来,不,他正是第三次往下直落的盛世民。南天一雕就是因为和人动手之时,能够不时纵身飞扑,使敌人防不胜防,才有一雕的外号,但也毕竟不是会飞的雕,第一次藉着李飞虹剑尖上一点之势,腾身飞起,第二次凭藉着一口真气,抖臂划手,才把身子窜起三尺。
  但到了第三次,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到了此时,任你南天一雕武功最高,一口真气经过三次提吸,再也憋不住了。李飞虹长剑朝天空左右疾划,盛世民下落的人,自己业已无法控制,急切之间,只得把手中阔剑往下撩拨。
  这回一个依着招式发剑,一个在下落之际,临时发剑护身,在气势上,就有着盛衰之别。但听「铛」、「铛」两声,李飞虹的剑招虽然被他拔了开去,等到双脚落地,才发觉背脊上凉飕飕的,衣衫已被李飞虹剑锋划破,心头又惊又怒,双目精芒电射,口中暴喝一声:“好小子,老夫劈了你。”相距还有数尺,左手扬处,一记劈风掌朝李飞虹迎面劈击过去。他这一掌是在盛怒之下击出来的,掌风怒啸,卷撞而来,势道强猛绝伦。
  李飞虹冷笑道:“我才不怕你呢。”手中长剑一抡,正待发剑。只听耳边又响起老哥哥的声音说道:“小兄弟,不用理他,哦,你还可以数落他几句,气气这姓盛的小子。”人家掌风已经撞过来了,老哥哥竟然说不用理他,李飞虹虽然觉得奇怪,但因有前面几招的经验,果然按剑不发,要看看如何不用理他?
  盛世民在这一掌上,少说也使了八成力道,那知掌风撞到李飞虹身前还有三尺光景,忽然向左一偏,好像有一股无形吸力,把它引了过去,宛如激流碰上屹立的石崖,一下从李飞虹身边转弯,打旁里流出。发掌的人,对自己劈出的掌力自然反应极快,盛世民发觉不对,急忙一招手,准备把掌力收回。像盛世民这样的高手,对自己的掌力,自可收发由心,那知这回掌风出手,竟然一泻千里,再也收不回来,心头这份震惊,自是非同小可,双目转动,似有不信之色。
  李飞虹眼看他劈出的掌风只是从身旁呼啸掠过,心知是老哥哥暗中弄的玄虚,一面故意抬了下脸,望着盛世民不屑的道:“怎么啦?我等着想试试你一掌有多少斤两,原来劈歪了,那好,你再发第二掌试试吧。”
  盛世民没有理他,只是目注松林,凝声道:“林内是那一位高人,怎不请出来让盛某见识见识?”
  松林里没有半点声音,过了半晌,才听到耳边响起极细的声音嘻的笑道:“小老儿不是高人,所以不打算和你盛老大搭腔,但想了想,还是一句话,非提醒你不可,人家李老髯膝下,只有他一个。你伤了他,丐帮的人只要一人一脚,就可以把你天南庄踏平了,这一点,你不会没想到,只是太把自己估高了,嘻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盛世民并不傻,此人能够不声不响,不露形迹,就把自己八成功力的一记掌风引开,武功之高,岂非胜过自己甚多,由此可见今晚之局,自己决难讨好,那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心念一动,立即展开身形朝林中闪去,耳中听到那尖细声音轻笑道:“嘻嘻,盛老大慢走。”
  这时松风子和逢天游已经打出三四十招,逢天游四尺阔剑开阖如风,攻势愈来愈见凌厉,松风子却节节后退,简直落尽了下风。陡听逢天游大笑一声,阔剑闪电般连拍了松风子三处大穴,高大人影一晃,朝正在和丁少秋激战的言凤姑直欺过去,口中喝一声:“滚开去。”
  言凤姑和丁少秋激战多时,虽未落败,但也没有占得半点便宜,此时眼看逢天游忽然朝自己欺来,长剑抖手便刺。逢天游阔剑一摆,「铛」的一声,双剑交击,把言凤姑震退了一步,口中沉喝道:“逢某叫你滚开。”
  言凤姑铁青着脸哼道:“逢天游,你对谁吆喝?”
  逢天游沉笑道:“逢某不对你说,还会对谁说话?”丁少秋没想到逢天游会帮着自己出手,他既和言凤姑对上了,自己正好及时退下,这一转身,瞥见六名黑衣少女雁翅般排在四师叔左右两侧,四师叔双目微阖,神情委顿,这一情形,分明是落入人家手中了。
  这六个黑衣女子,站在前面的两个年龄稍长,约莫二十五六,面貌较好,身段婀娜,肩头交叉斜插双股剑,箭袖口上还有金线绣着展翅金燕,似是六人中的领头之人。稍后四名,则是一身黑色劲装,袖口就没有金线刺绣,手持双剑,一副严神戒备,押着四师叔。
  丁少秋不知她们来历,心头蓦然一怔,扬目喝道:“你们还不放开我四师叔?”
  李飞虹一下闪到他身边,叫道:“大哥,我来帮你。”
  逢天游舍了言凤姑,转身走来,赫然笑道:“丁少秋,松风子已经落在老夫手中,只要你束手就缚,老夫就可以放他。”言凤姑眼看对方势盛,口中冷哼一声,跺跺脚转身就走。
  丁少秋双目神光闪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李飞虹在旁叫道:“大哥,千万别听他的,这姓逢的老奸巨滑,不能相信他。”正说之际,突听「嘶」的一声,两道人影有如天马行空,连袂飞来,一下落到逢天游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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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4-09 22:04 #9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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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武林大会
  这两人一身黑绸劲装,黑绢包头,而且还用黑布蒙住头脸,只露出两个眼孔,但一看就知是两个女的,男人不会如此瘦小。两人中,中等身材的一个摆了下手,另一个较为瘦小的立即后退了一步。中等身材的黑衣女子沉声道:“逢天游,你手下四燕中的二燕,业已被我制住,今晚之事,应该到此为止了。”一面回头朝丁少秋道:“丁少秋,她们都已被我制住,你过去拍开令师叔穴道,可以走了。”
  丁少秋只觉得他说话的声音极熟,但他故意改变声音,以致听不出究竟是谁来?闻言心头暗暗惊异,这两人连袂飞来,就往逢天游面前泻落,未见他们出手,居然把六个人一起制住了。人家既然这么说了,他就举步朝四师叔身前走去。
  那六个黑衣女子果然被制住了穴道,原式站着,一动不动。丁少秋伸手在四师叔身上连拍了几掌,才把穴道解开。逢天游怒吼而起,阔剑嘶风,猛向中等身材黑衣人当头劈去,暴怒之下,这一剑力猛劲急,势道十分凌厉。
  中等身材黑衣人嘿然冷笑,举手之间,银光如练,一柄细长长剑疾向阔剑撩去。逢天游见多识广,乍见对方手中长剑光芒有异,分明是一柄断金切玉的利器,怕自己阔剑受损,不待剑势交接,立即翻腕变招,改直劈为斜削。中等身材黑衣人同时变招,缩腕再发,直指逢天游眉心。
  两人这一动上手,一个阔剑开阖生风,剑光如匹练飞舞,一个细长长剑乘隙抢攻,点点银芒参差如镞,不过几招,就已人影迷离,难分敌我。站在边上的另一个瘦小黑衣人眼看丁少秋解开松风子穴道之后,一手叉腰,挥挥手,冷声道:“你们只管先走。”丁少秋听出这人是个少女声音,后音听来极熟,只是她和中等身材黑衣人一样,故意变了声音,因此听不出也想不起这两人究竟是谁了。
  松风子道:“少秋,我们走吧。”
  李飞虹故意道:“大哥,这二位帮着我们救下观主,但究竟双方人手悬殊,一旦解开穴道,只怕双拳也难敌四手,我们怎么能走呢?”
  松风子被他说得讪讪的,连忙稽首道:“李小施主说得极是。”
  这不过几句话的工夫,逢天游一向自诩精通剑术,江湖上罕有他的对手,今晚他遇上中等身材黑衣人,不仅遇上罕见的强敌,人家的剑法,他几乎无法捉摸,先前还能凭仗着他数十年的修为,硬拼硬搏,但打到十招,就渐渐落了下风,也渐渐发现对方剑法有着说不出的奇幻快捷,往往使自己措手不及,无法还手。
  中等身材黑衣人也在此时忽然收剑后跃,冷然道:“逢天游,你不是我的对手,不出十招,非伤在我的剑下不可,咱们不用打了。”一面朝站在一旁的瘦小黑衣人道:“你替她们解开穴道,咱们走。”瘦小黑衣人口中答应一声,走过去,分别在六个女子身上拍了一掌。
  逢天游知道对方说得不假,如果再打下去,十招之内,自己确非落败不可,收回阔剑,目注中等身材黑衣人沉声道:“逢某确非朋友之敌,这一点逢某还有自知之明,不知朋友如何称呼,可以见告吗?”
  中等身材黑衣人微哂道:“我并不想扬名立万,用不着通名报姓,你如要找我,江湖上随时都可以找得到我。”说完,朝瘦小黑衣人招了下手,两条人影翩然掠起。
  “善哉,善哉。”松风子道:“这二位黑衣人,不知是那一门派的高人,武功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李飞虹一把拉着丁少秋的手,叫道:“大哥,我们快回去了。”回到宾舍,两人依然悄悄穿窗而入,再掩上了窗户,李飞虹刚在自己的床沿上坐下,丁少秋也悄然跟了过来,和他并肩坐下。
  李飞虹猛然一惊,迅疾把身子向右移开,说道:“大哥要做什么?”
  丁少秋嘘了一声,低声道:“愚兄有话和你说,又不能让别人听到,所以只好和你坐在一起,才能说了。”
  李飞虹偏头问道:“你要说什么呢?”
  丁少秋悄声道:“事情太多了。”
  李飞虹奇道:“我怎么会没想到什么呢?哦!你快说咯。”
  丁少秋笑道:“世事留心皆学问,贤弟并没去留心它,怎么会发现呢?”
  李飞虹催道:“大哥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丁少秋压低声音道:“第一,我方才发现四师叔云房里,有女人走路的声音,后来言凤姑出现,我才知道在四师叔云房里的就是她……因为她靴尖上有钢钩,走路之时,会有极细的金属之声……”
  李飞虹忽然掩口笑道:“你说四师叔和她……”
  “贤弟想到那里去了?”丁少秋道:“我是说四师叔的云房中可能有两个人,一个是南天一雕盛世民,另一个则是言凤姑。”
  李飞虹吃惊道:“他会和天南庄有勾结?”
  “很有可能。”丁少秋道:“我想我和大伯父看到有人把消息放在观前大香炉香灰中,以及我们登上宝塔,看到一个灰衣道士和人密谈,这内奸不是出在门人弟子,而是出在他身上。”
  李飞虹膛目问道:“大哥有什么证据?”
  “就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丁少秋道:“愚兄从几件事上,是推断的。”
  李飞虹道:“好,你说嘛。”
  丁少秋道:“第一,我们偷入观主静室,他好像早已料到我们会去,早就布置好了,准备生擒我们的,后来刚巧有一道人影从墙头掠过,他怕被人知道,我们在他静室里被擒的,才没向我们出手……”
  李飞虹奇道:“那道人影,不是南天一雕吗?”
  “不是。”丁少秋道:“最先掠过墙去的并不是南天一雕,他是后来追出来,绕到我们前面去的。”
  李飞虹道:“他干麻要绕到我们前面去呢?”
  “这就是他们预定的诡计。”丁少秋道:“四师叔的武功再不济,也不致于一招之间,就伤在盛世民的掌下,那是他们有意如此,好让我和盛世民动手,盛世民使的是剑,我就只有展开避剑身法,盛世民一走,四师叔就以此作为借口,因为避剑身法既不是白鹤门的武功,又不是武功门的武学,他身为师叔,就可以责问我跟谁学的了。”
  李飞虹点头道:“我懂了,他们怀疑大哥的避剑身法是从「风雷宝笈」学来的池,哦,他方才点了大哥几处穴道,你怎么解开的呢?”
  丁少秋笑了笑道:“愚兄练的内功,一遇到外来指力侵袭,就会自生抗力,四师叔根本就没有制住我的穴道。”接着又道:“贤弟莫要插口,我还没有说完呢,当时最前面的一道人影,敢情就是逢天游,他发现四师叔追了出来,在中途逸去,他的目的,可能也是怀疑我的武功出自「风雷宝笈」的,因为他也曾败在愚兄剑下,因此不想让愚兄落在他们手里,他也以为愚兄穴道受制,才出面绊住四师叔,他手下就可以把愚兄掳走,没想到言凤姑先落到愚兄身后,和愚兄动上了手,他手下人才没有现身,是希望咱们打个两败俱伤,她们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李飞虹不待他说完,抢着道:“她们没想到这言凤姑不是大哥对手,于是趁大哥和言凤姑动手之际,制住松风子,想逼你束手就缚。”
  丁少秋道:“正是如此。”
  李飞虹道:“这样曲折的事情,大哥怎么想出来的呢?”
  丁少秋笑道:“因为我和这些人接触过几次,再从他们出场次序,加以推想,也就思过半矣了,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我曾听到过四师叔静室里有女子走路的声音,言凤姑一现身,我就已猜到几分了。”
  李飞虹问道:“那么后来那两个蒙面黑衣人,你知道她们是谁?”
  丁少秋微微摇头道:“愚兄一直想不出来,她们连说话的声音都故意改变了,只是有一点,我一直很怀疑,她们说话的后音,听来好像极熟。”
  李飞虹斜睨了他一眼,问道:“大哥不会仔细想想,你认识的女孩子中,有没有这样两个人?”
  丁少秋笑道:“贤弟说笑了,愚兄从下山到现在,也不过个把月光景,那会认识什么女孩子?”口中说着,心头不禁浮起池秋凤的倩影。
  只听李飞虹又道:“大哥再想想看,这两人会不会是家里的什么人?”
  “啊。”丁少秋突然双手一伸,紧紧的握住李飞虹的手腕,口中大声叫了起来:“是大伯母,是她,一定是大伯母,我当时怎么会想不起来的?”说着,不觉眼眶湿润,流下泪来。
  李飞虹一惊,忽然轻咦道:“大哥,你怎么了?”
  丁少秋双手一松,用衣袖拭着泪水,说道:“愚兄从小是大伯母扶养长大的,她比母亲还要疼我,她和我姐姐三年前失踪,至今没有下落,方才那两个蒙面人,一定是大伯母和姐姐,不会错了。”
  李飞虹张大双目,说道:“大哥,你在哭了?”
  丁少秋拭着泪水说道:“没有。”
  李飞虹柔声道:“如果那两人真是大哥的大伯母和姐姐,大哥应该高兴才对,至少她们并没有失踪,对不?”
  丁少秋道:“但她们为什么不肯和我见面呢?”
  李飞虹轻笑道:“大哥怎么忘了,你大伯母可能正在暗中侦查一件事,现在还不到时机,不能和你见面。”
  丁少秋道:“贤弟说得也是。”
  李飞虹悄声问道:“大哥,今晚我们遇上的事,明天要不要告诉你师叔祖?”
  丁少秋道:“不能说,说出来了,就会牵扯到四师叔,我们无凭无据,怎么能说他勾结天南庄呢?”
  “那就不用说了。”李飞虹笑道:“时间不早了,大哥也该休息一会了。”
  ※※※※※※※※※※※※※※※※※※※※※※※※※※※※※※※※※※※※※※
  第二天是大会前夕,各地应邀来参加的武林同道,纷纷赶来,玉皇殿里里外外,到处都有老少不等三五成群的江湖上人徜徉。丁少秋因大伯母和姐姐昨夜既已现身,可能会杂在人丛中,也是来参加大会的了,因此就约了李飞虹到处走走,希望能发现大伯母母女两人,但从早到晚,处处留心,暗暗打量,还是没有找到,甚至连和昨晚两个蒙面黑衣人身材相似的人,都没遇上一个。
  端午,又称天中节,是鬼怪妖精必须躲避的日子,君不见白蛇娘娘乎,只喝了小小一杯雄黄酒,就现出原形来了。大会选在今天,正是含有邪不胜正之意。大会正式名称是「江南武林同道联谊大会」,已经用红布贴着斗大的金字,在玉皇殿前面一片广场上横空高悬,十分醒目。
  广场北首,临时搭盖了一座芦棚的高台,台高一丈,设有八把木椅,是准备给八位发起人坐的。台下,中间是一条走道,左右两边,各放三张八仙桌为一排,共有二十排之多。最前面一排六张八仙桌,围以高背木椅,紫红绣金椅披,是贵宾席,专门接待各派掌门人以及武林耆宿的。从第二排起,坐的一律是板凳,乃是来宾席,大家可以坐。
  大会定在已时举行,现在还不过辰初,已经有不少人坐在来宾席上了。丁少秋和李飞虹早就夹杂在众人之中,坐在最后一排,右边第一张桌子,靠右边的两个位子上。因为坐在这里,对前来参加大会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得到,因为他们都得从中间一条走道上经过。
  这时正有十几名玉皇观的道士在每一张桌子上放好一个茶盘,盘中放一把白瓷茶壶,和八个茶碗。瓷壶中早已放好了茶叶,只是尚未冲水而已。随着时间的逐渐接近,来宾也渐渐多了。这些三山五岳的朋友,倒也客气得很,先来的都坐在较下面的一排,如今除了第一排「贵宾席」,差不多全坐满了。
  十几名灰衣道士手提大铜壶,替每一桌上沏上茶水。丁少秋和李飞虹随时注意每一个来宾,只是没见到大伯母和姐姐小凤的影子,而且连近在咫尺的天南庄的人,一个也没来。时间渐渐接近已时,玉皇殿传出一声清磬之声,本来数百人寒暄交谈的喧哗声音,顿时静了下来。
  接着由白鹤门松云子、玉皇殿观主松风子二人陪同贵宾入场。这些人乃是九三高龄的东海采荠叟、太湖洞庭钓叟徐璜、通臂门掌门人毕友三、徽帮帮主杨三泰、古灵门主古灵子、鄢茂元、鄱阳水寨寨主潘阳龙王刘行、洪泽水寨寨主飞鱼冯五,相继在左首贵宾席上落坐。
  没多久,只见白鹤门掌门人松阳子、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陪着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人仲子和、六合掌门人李瘦石、黄山万松山庄庄主万天声,八封门名宿谢传忠、丐帮南昌分舵苍鹰白仰高等人,他们就是这次大会的发起人,联名发出请柬的主人。台下数百名来宾立即纷纷鼓起掌来。台上人也一齐躬身答礼,然后依次坐下。
  白鹤门掌门人松阳子却并未落坐,这时缓步走上台前,打了个稽首,说道:“各位来宾,各位道兄,我们这一江南武林同道联谊大会,从发起到现在,已有二十几年历史,每隔三年举行一次,由大会轮流作东,柬邀同道作联谊性的聚会,有什么不易应付的大事,也往往在大会上圆满解决,足见我们江南武林同道团结一致,合作无间,才能使江湖武林平安无事。”
  口气略为一顿,就接着道:“今年这一大会,是由武功门和敝门联合作东,承蒙九三高龄的采荠道长远从海外赶来,以及各位来宾的惠然光临,贫道代表大会,先谢谢各位。”说到这里,又朝台下打了个稽首,台下来宾也一致报以热烈掌声。
  松阳子接着又道:“至于这次大会,共有两件大事,要向各位提出报告,因为这两件事有着连带关系,贫道先说第一件,那就是最近在江湖上盛传的昆仑派「风雷宝笈」出土的这件事……”提到「风雷宝笈」,台下数百人登时肃静下来,全场几乎坠针可闻,显见大家对它是如何关切了。
  松阳子轻轻吸了口气,续道:“江湖传说昆仑「风雷宝笈」在武功山雷岭出土,才引发了第二件事,且等稍后再说,至于「风雷宝笈」在武功山雷岭出土,那倒一点不假……”台下来宾听松阳子一口承认谣传「风雷宝笈」出土之事,大家急于听他下文,自然没人说话。
  松阳子笑了笑,才道:“但那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贫道那时还只有二十来岁,据说是武功门的上代掌门人戴老前辈在武德堂后进一棵桂树下发现的,外面还有一个石函,打开石函,里面有一个木盒,内藏「风雷宝笈」分为上下两册。戴老前辈仔细阅读了一遍,书中所记载的都是道家敕勒之术,这就和丁老前辈(邵南山之父)二人,亲自送上白鹤观,交与先师收执……”
  他口气微顿,紧接着道:“但没想到事隔五十年,却有人传出江湖,把「风雷宝笈」说成昆仑派的武功秘笈,才引起各方瞩目,也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如果再延续下去,只怕还会引发更大的乱子。因此经由武功门邵道长共同研商的结果,并征得各位道兄的同意,才举行今日这一大会,希望藉今日之会,可以澄清此一谣言……”台下来宾这时不由得起了一阵窃窃私议。
  松阳子并没理他们,只是微微一笑,右手朝身后招了一下,立即有一名道童手捧一个黄布包袱,走了上来。另有两个灰衣道士随着走上,把放在中间的一张案桌,扛到台前,然后退下。松阳子从道童手中接过黄布包袱,放到案上,随手打开包袱,把黄布交与身旁的道童。道童双手接过,躬身退下。
  现在案上放着的是一个黑黝黝的木盒,松阳子打开盒盖,从盒中取出两本厚厚的书本,放到案上,才抬头道:“这两册就是在雷岭武德堂后进一棵老桂树下出土的昆仑「风雷宝笈」,其中所载尽是符咒敕勒之术,绝非什么武功秘笈,诸位来宾,均可上台来翻阅,不过人数不宜拥挤,要参阅的人,可以依次由第一排第一桌的来宾开始,好了,现在就请要看的人上台。”说完,打了一个稽首,便自退到原来的椅子上落坐。
  古灵子没待他说完,已经当先站起,洪笑道:“老夫正有此意。”
  飞身跃登台上,目光注处,那两册「风雷宝笈」,锦绫裱装,业已发黄,形式甚古,一望而知少说也是一二百年以上之物,上书「风雷宝笈」四个篆字,翻开首页,有「昆仑弟子姜维岳恭录」字样。姜维岳正是昔年昆仑派第一高手人称伏魔真人的姜真人。
  古灵子不觉怦然心动,但一直翻下去,阅读一遍,上册所载均是道士作法用的设坛步斗之类的事,下册则全是符咒,果然与武学无关,心中还是不信,仔细翻阅,确非后人伪造,只好默默退下。众人之中,有古灵子领了头,就有人相继上台,有些人纵然不是为了武功秘笈,但既然来了,总要参观一下如今传遍江湖的「风雷宝笈」。因此台下来宾,几乎每个人都想上台去一看究竟,随着古灵子的下台,大家就排队上台,共同观看。
  古灵子回到座上,鄢茂元立即问道:“古门主,你看过了觉得如何?”
  古灵子嘿然道:“看来风雷宝笈确是道家敕勒之术,是手抄本,少说也有一二百年了。”
  鄢茂元道:“道兄这么说,自然不会错了,只不知道兄可曾仔细察看,最后几页,是否有被人撕去的痕迹?”
  古灵子微嘿一声道:“兄弟早就想到这一点,但此书已十分陈旧,就算有人把它撕去一二页,也未必看得出来。”
  鄢茂元哼道:“如若其中没有记载武学,松阳子调教出来的徒弟,会连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吗?”
  古灵子一怔道:“但松阳子自己何以……”
  鄢茂元压低声音道:“也许此类武功,必须童子才能练习。”
  古灵子憬然点头道:“道兄说得不错。”两人低声交谈,旁人自然不会去注意他们。
  观看宝笈的人,鱼贯上台,鱼贯而下,不消半个时辰,大家都已上去看过。这时白发如银,白髯飘胸的东海采荠叟登上台去,他是最后一个登台观看宝笈的人,等他翻阅过两册宝笈之后,掩上书本,目光环顾台下,含笑说道:“诸位与会的来宾,大概全已翻过这两册「风雷宝笈」了,松阳道友方才说的不错,这两册书中所载,确实全是道家敕勒之术,与武功无关。
  江湖上何以会把它说成武功秘笈呢?老朽认为这是因为这两册书出自昆仑派的缘故,昆仑派在一二百年以前,以武功著称于世,而且绝世武学又失传很久,因此「风雷宝笈」出土,大家就理所当然的把它视为武功秘笈了,如今大家都看过了,江湖谣传也不攻自破。”
  他目光环视,口气略顿,又道:“老朽今天也是来宾身份,所以最后一个上台,就是要代表来宾,向松阳道友以及今天具名邀请咱们的其他七位道兄深致谢忱,今天这一大会,不但消除了江湖同道的疑问,也可以在无形中消敉一场觊觎宝笈可能会引起的干戈,谢谢主人,也谢谢大家,谢谢,谢谢。”
  此人年已九十有三,但随口说来,声音洪亮,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话声一落,台下立时响起一阵如雷掌声。几位主人也一起站了起来,拱手答礼,恭送采荠叟从台上走下,松阳子把两册「风雷宝笈」放入木匣之中,仍用黄布包好,交给身侧道童,另外两名灰道士不待吩咐,就把案桌抬走。
  松阳子站在台前,并未退下,略为整了整喉咙,朝台下打了个稽首,朗声道:“方才贫道曾向与会的各位报告过,今天这一大会,虽是武林同道三年一次的联谊聚会,但有两件大事,要向各位来宾报告,第一件事,方才已经由诸位来宾上台亲自翻阅,澄清谣言,贫道现在要向各位报告的第二件事……”台下来宾因他口中一再提及两件大事,试想白鹤掌门人口中的「大事」,自然不会是等闲之事,大家当然要仔细听个究竟。
  松阳子接着道:“第二件事,和第一件事有着极大的关系,因为「风雷宝笈」出土虽有五十年之久,但外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直到几年前江湖上才盛传昆仑派「风雷宝笈」就藏着武功山雷岭之中,也因此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诸位都知道武功山雷岭,乃是武功门的所在地,就是起因于谣传「风雷宝笈」藏在武功山雷岭之中,但雷岭乃是武功门武德堂所在,觊觎宝笈的人,就必须先对付武功门,而对付武功门唯一捷径,就是先从武功门武威镖局下手。”
  大家虽然都已知道武威镖局失镖之事,但没有一个人知道详细情形,因此全场的人都聚精会神的听他述说经过。松阳子续道:“那是三年前的三月间,有人前来威武镖局,以一箱价值百万的珠宝,委托镖局由南昌送至长沙,托镖人为姬夫人,到长沙也交姬夫人签收,镖金为五千两,唯一的条件是必须由大镖头丁伯超亲自护送。这是一笔好买卖,从南昌到长沙,路程不算太远,而且一向太平,丁伯超就一口答应,当时丁伯超并不知道这位姬夫人就是南天一雕盛世民的妹子盛锦花,收镖人也是她……”
  一口气说到这里,松阳子吁了口气,续道:“丁伯超为了郑重起见,特别要两位镖师和八名趟子手一起出发,那是第五天的傍晚时光,他们一行赶到东峰界山麓间,忽然冲出十几个蒙面人,在下惊奇的是这条路上,从来没有发生过黑道朋友拦劫事件,当时急忙亮出镖局字号,那知对方毫不理睬,立即动手。这些人居然个个武功极高,丁伯超正在和领头的蒙面人动手之际,被人偷袭背后穴道,昏了过去,从此被幽囚在一处黝黑的地室之中,直到半个月前,丁伯超侄子丁少秋闯入地室,才得知真相,但丁伯超已因被折磨日久,撒手人寰……”
  松阳子越说越激动,续道:“南天一雕盛世民和他妹子盛锦花故意投保巨额珠宝,又指使他们天南庄豢养的十八铁卫蒙面劫镖,价值百万的红货被劫,竟无一人知道,还有武功门自是要负责赔偿,就这样,雷岭武德堂和丁家庄两处产业悉数抵偿给天南庄,如今丁家庄已经变成天南庄,武德堂却成了岳麓观的分院,由岳麓观主常清风的师弟担任观主,实则由他主持负责挖掘找寻宝笈……”
  坐在第一席上的采荠叟一手摸着白髯,微微摇头道:“盛世民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台下来宾不少听得义愤填膺,就大声叫嚷起来:“南天一雕竟然到江南地面上来做案,还把我们江南武林同道放在眼里吗?”
  “咱们应该找天南庄评理去。”
  “还和他们讲什么理?咱们江南同道联合起来,把他们驱逐出去。”一人振臂高呼,大家就跟着同仇敌忾起来,人声鼎沸。
  松阳子双手连摆,高声叫道:“大家请静一静,在下话还没说完。”全场声音又小了下来。他续道:“自从此次劫镖事件,贼人布置周全,没有一丝消息外泄,才反噬丁伯超监守自盗,潜逃无踪。这一段公案,还请参与大会的各位武林前辈鼎力主持公道,勒令天南庄交出劫镖及被劫持的人,退出武功山,并一致声讨此江湖败类,予以应有的惩处,武功门幸甚,武威镖局及丁家庄幸甚。”说完,连连拱手作揖。
  他刚说到这里,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及时从椅上站起,走近台前,由邵南山接道:“诸位来宾,诸位道兄,敝门当时不知内情,姬夫人又一再催逼,兄弟觉得咱们失镖总是事实,理该赔偿,不得已才把雷岭及丁家产业,一起出让。直至少秋从地室脱身,才知劫镖人就是托镖人,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敝门的雷岭,居心如此险恶,令人忍无可忍,因此敝门郑重吁请大会主持公道,请大家鼎力支持,共讨奸邪。”说完连连向台下拱手。
  台下一片义愤填膺的呼叫之声,纷纷斥责南天一雕盛世民的盗贼行为,有些人甚至振臂高呼,要大家立即杀上天南庄去。九三高龄的东海采荠叟再次起立,高举双手向空摇挥了两下,高声道:“诸位请静一静,请听老朽一言。”大家听他这么说了,果然立时静了下来。
  采荠叟续道:“南天一雕在江湖上也薄有声誉,竟然投镖劫镖,行径卑鄙,而且在江南地面上作案,无怪与会同道群情激愤,老朽之意,不如先由今天作东的八位主人中选出一两人代表江南同道,先礼后兵,劝令限期退出江南,如其执迷不悟,再由咱们与会的江南同道联合起来,共起讨伐,到时不仅要把他逐出江湖,只怕连天南庄也会遭到玉石俱焚,老朽推想盛世民兄妹决不敢触犯众怒的,不知各位来宾高见如何?”
  他话声甫毕,大家纷纷鼓掌叫好,也有人高声说道:“就这么办。”
  “对,先礼后兵,盛世民如果不识时务,就要他识得咱们江南武林的厉害。”
  采荠叟又高举双臂,大声道:“大家既然同意老朽的意见,饭后就请八位主人推派代表,去找盛世民,大家不妨多留一天,等他有了答覆再说。”大家又纷纷鼓掌,表示同意。
  白鹤观主松阳子、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走向台前,由松阳子稽首道:“谢谢各位同道鼎力支持,现在已是午刻,敝观敬备淡酒粗肴,请大家痛饮几杯。”说着连连稽首。大家又报以热烈掌声,大会就在掌声中结束,几位主人连袂走下台来,分别在第一排的左首入席。
  数十名灰衣道士不待吩咐,迅快的在每一席上摆好杯筷,接着就陆续端上菜来,这是几十名厨师的集体创作,海陆杂陈,备极丰盛。只要是江湖人,莫不有与生俱来的豪气,这可以从三杯下肚之后,就大碗大碗的喝了起来,得到证明,几百人杯觥交错,大笑声、猜拳声、催喝声,响起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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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一次的联谊,确实可以增进彼此友谊,促成江南武林的团结,多少年来,江南武林道上从没发生过彼此倾轧,互相轻视的门户之见,胥赖乎这种联谊方式,良有以也。但今天可出了事啦,就在大家兴高采烈,大碗喝酒的当口,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喝道:“大家快运气试试,这酒菜里下了毒,不可再饮用了。”
  本来闹烘烘的筵席,经这突如其来的一喝,大家不觉纷纷停下杯筷,及时运气检查。玉皇观主松风子慌忙站起,连连稽首道:“诸位来宾切莫相信他的胡说,酒菜决不会有毒……”
  “好家伙,你还睁着眼睛说瞎话。”一支雪亮的长剑已从松风子背后刺穿前胸,剑尖往后缩入,松风子一个人却朝前扑出,显然这人在拔剑之时,从后面踹了他一脚,扑倒地上,立时了账。
  这时正是大家一经运气检查,发现果然被人在酒菜中下了剧毒,一个个愤然站了起来,也有人一下掀翻桌子,大声喝骂,一片混乱之际,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杀了松风子。只听又有人大声喝道:“是玉皇殿的杂毛们下的毒,咱们杀了他们。”
  群众毕竟是盲从的多,江湖人士当然也不会例外。大家正因发现自己中毒,心头愤怒难遏,听到有人说是玉皇殿道士下的毒,那还犹豫?刹那之间,各自亮出兵刃,就朝附近穿灰布道袍的道士展开攻击。这些道士有的是玉皇殿伺候来宾上菜的,有的则是白鹤观派来维持会场秩序,以防有人乘机捣乱但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灰布道袍,此时就全成了攻击目标。
  白鹤观派来的道士也好,玉皇殿的道士也好,他们都是白鹤门的弟子,都有一身精纯的武功,为了自卫,自然要拔剑抵抗。这一瞬间,本来兴高采烈联谊酒筵,就成为兵戎相见的战场,刀剑不长眼睛,一旦动上了手,双方难免互有伤亡,这一形势自然十分混乱。
  松阳子、邵南山眼看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心头一急,不约而同飞身跃上台去。松阳子高声喝道:“各位来宾,快请住手,咱们不可中了奸人诡计,自相残杀。”
  邵南山也双手向空连摆,高声叫道:“大家快快住手,此事分明有人暗中下毒,乘机挑拨,大家务请保持冷静。”
  这两人在情急之下,话声全力由丹田逼出,广场上虽然刀剑激撞,杀声四起,但两人每一句话,仍能清晰的钻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不觉各自收兵后退,一场凶狠的搏杀,总算停止下来。黄山万天声、少林俗家掌门人仲子和也在此时相继跃上台去。
  万天声首先抱拳道:“各位武林同道,松阳道长和邵掌门人说得极是,刚才之事,分明是有奸人暗中下毒,再嫁祸玉皇殿,想藉此挑起咱们江南同道内哄、互斗,造成不可收拾之局,他们才能坐收渔人之利,因此,咱们不可一时冲动,乱了阵脚,此时最重要的就是希望大家保持冷静。”
  仲子和接着抱拳道:“各位道兄,有人在酒菜中下毒一事,方才兄弟运气检查,确有中毒现象,兄弟推想各位大概也检查出来了,才致有人随便指说玉皇殿道士下的毒,大家就群情激愤,纷纷出手。大家虽然检查出自己中了毒,就应该保持冷静,先要查清楚毒是从那里来的?是何种毒药?该如何有效治疗才是上策,砍杀几个玉皇殿道友,不论他们是不是下毒的人,也于事无补,所以兄弟之意,各位道兄且请坐下来,才可共商解毒之道。”大家果然依言坐了下来,一场轩然大波终于平静下来。
  场中有很多人替受伤的人上刀创药,用布条包扎。有人高声问道:“仲掌门人是否知道咱们中的是什么毒吗?”
  仲子和摇头道:“兄弟对用毒一道,并无研究,但兄弟想来,今日在场的各位道兄之中,不乏高明之士,一定会查究得出来……”
  他话声未已,只见八九个灰衣道士满脸悲愤的走向白鹤观主松阳子面前,扑的哭拜在地,齐声说道:“禀报掌门师伯,师父被人一剑穿胸,死得凄惨,伏请师伯作主,替师父报仇。”松风子被杀,当时是在全场混乱之际,没人注意,直到此时,才被玉皇殿的门人发现。
  松阳子听得身躯一震,不信的道:“四师弟会被人杀害,尸体现在那里?你们快起来,领我去看看。”八九名灰衣道士闻言起身,领着松阳子、松云子走向松风子被害之处。
  松阳子仔细察看了松风子的致命一剑,来自身后,就是武功最好的人,在嘈杂人声中,也是防不胜防,何况这人好像要蓄意杀死松风子一般,出剑、收剑迅疾绝伦,就是早有防范,也无法躲得开这一剑。松阳子是用剑的行家,自可一目了然,心中兀是惊疑不定,猜不透四师弟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仇人,好像处心积虑已久,才候机下手的,一时双眉紧蹙,黯然道:“善哉,善哉,四师弟,你安歇吧。”一面回头朝八九名玉皇殿弟子吩咐道:“你们先把四师弟遗体抬进去再说。”那八九名弟子答应一声,含着泪水抬起师父遗体,往玉皇殿大门走去。
  松云子抬目道:“大师兄,你看这凶手会是谁?”
  松阳子沉吟道:“以四师弟的武功,不是一般江湖上人所能杀得了他的,何况四师弟根本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说到这里,相隔不远有人说道:“啊,他就是汤一帖汤药师,他查得出是什么毒药,就有解毒之法了。”
  松阳子回头道:“二师弟,咱们快回去,听他怎么说?”原来在少林俗家掌门仲子和高声向与会武林同道征询有那一位对毒药有研究的道兄,请自动站起来,设法替中毒的同道解毒。
  他话声出口,就看到一个头戴瓜皮帽,嘴上留着花白八字胡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应声道:“兄弟刚才已从酒杯余沥中,总算试出此种毒药的一点眉目……”接着就有认识他的人欢声道:“是汤药师汤一帖。”
  汤药师外号汤一帖,是江南有名的走方郎中,精研药理,不论什么疑难杂症,只要一找上了他,就可以一帖而愈,所以有一帖之称。万天声看到汤一贴,不觉大喜,急忙当先迎了上去,抱拳道:“汤药师也来了,真是好极了,今天全体中毒的人也有救了。”
  汤一帖连连抱拳,接着又微微摇头道:“万庄主请了,今日之事,兄弟未必行呢。”
  仲子和也迎了过来,抱拳道:“汤药师请到上首坐。”
  两人陪着汤药师一直来至第一排左道一席,给松阳子、邵南山、李瘦石(六合门掌门人)、谢传忠、白仰高,以及右首第一席上东海采荠叟、杨三泰(徽帮帮主)、毕友三(通臂门掌门人)等人一一引介完毕,才各自落坐。
  仲子和急着问道:“汤药师精研药理,想必已经知道这酒菜中下的是什么毒药了?”
  汤一帖望着他淡淡一笑道:“仲掌门人不妨先说说你中毒之后,有何症状?你老哥的想法如何?”
  仲子和怔道:“兄弟的想法如何?”
  汤药师点头道:“不错,以你仲掌门人的丰富经验,加上亲身体验中毒后的症状,一定有你的看法了。”
  仲子和道:“兄弟刚才运气之时,果然感到内脏灼热如焚,分明中毒无疑,但任你如何运功逼聚,却又无法把它逼聚一处,奇怪的是到了此时,几乎已毫无所觉了。”
  汤药师含笑道:“所以兄弟要听听你仲掌门人的意见了。”
  仲子和沉吟道:“兄弟认为除非没有人下毒,既然下了毒,不可能过了一会就会自动销失,其原因不外两点,一是慢性之毒,中毒之后,发作较为缓慢;一是毒性一入体内,即潜伏隐藏起来,不到发作之时,就像消失了一般,汤药师,兄弟只是臆测而已,不知说得对不对?”
  “哈哈。”汤药师大笑道:“仲掌门说的完全正确,说起来也是凑巧,因为兄弟酒量不算好,初时还喝了几杯,到了中途,就已停杯不喝,因此才能留得半杯毒酒……”
  万天声问道:“药师此话怎说?”
  汤一帖道:“据兄弟事后推测,这下毒之人,心思慎密,刚喝酒的时候,大家神智清醒,喝的也较斯文,酒中下了毒,自会很快被人发觉,所以下毒的酒,不过每桌一二壶而已,夹在中间送上,那时大家正在互相敬酒,每桌一二壶酒,转眼就喝完了,之后再送上来的酒,又没有毒了,就算你发现中毒,酒已喝入肚内,桌上的酒,毫无毒性,又如何能试验得出来?”
  大家听得暗暗点头,对方计算得如此周详,足见喝下的毒酒,目前虽无朕兆,但一定是剧烈毒药无疑。松阳子忍不住问道:“汤药师,此人下在酒中的不知究是何种毒药?”
  汤药师伸出两个指头在众人面前晃动了下,说道:“兄弟从半杯酒中验出来的,一共有两种剧毒,一种是慢性散功毒药,另一种毒性更烈,只是善于隐藏,好像服下之后就会发作,又好像对人毫无伤害,兄弟……唉,老实说,兄弟走了半辈子江湖,还没见过这样药性奇特的毒药。”
  邵南山道:“那是什么毒呢?”
  东海采荠叟忽然「唔」了一声,抬目道:“汤药师,你说的可能是产在云贵深山中的对消草了,此种植物,形同野荠,毒性极烈,但误食之人,毫无所觉,只是你用一分力气,体内就少一分力气,一个人从此渐渐消瘦,直到你精力耗尽而死,还不知道是中了剧毒,故名对消,酒中如果被奸人下了此种毒粉,那就十分棘手了。”
  “对消散,不错。”汤药师矍然道:“兄弟两年前遇上一个求医的人,他曾说中了对消散,全身力气用一分少一分,因兄弟无法给他救治,绝望而去。”
  邵南山问道:“药师是说这种「对消散」,没有解药可救了?”
  汤一帖为难的道:“天下之大,一物必有一制,对消散未必没有解药,只是兄弟才疏学浅,实在想不出如何解救之道来。”
  松阳子心头十分焦急,攒着眉道:“那怎么办?这许多人……”
  就在此时,突见有人飞身上台,洪声说道:“各位武林同道,兄弟盛世民……”台上这人身材高大,红脸秃顶,浓眉鹞目,颏下还有尺许长一部苍髯,面情冷肃,那不是南天一雕盛世民还有谁来?
  台下人群中立时有人叫道:“盛世民原来是你下的毒。”
  “姓盛的,你还敢到这里来。”一人出声,群情激愤,随着吆喝之声,已有不少入朝台前奔了过去,大有立时出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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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包藏祸心
  盛世民看着涌向台前的人,面露微晒,嘿然:“诸位怎不冷静的想想?你们身中奇毒,还能动手吗?”
  “老子怎么不能和人动手?”一道人影凌空扑了上去,人还未到,右掌业已朝盛世民迎面劈去。
  只听有人低咦了一声道:“是飞鱼冯五。”飞鱼冯五,乃是洪泽湖水寨寨主,身材魁梧,练有一身横练功夫,尤以「黑沙掌」名震江湖,在江南武林中,算是响当当的人物。
  盛世民当然不是简单人物,发现对方这一掌掌力雄浑,势道劲急,他本来站在台前的人,赶忙后退了一步,右手抬处,迎击出去。两股掌力乍接,发出蓬然一声大震,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没有胜得了谁,飞鱼冯五也在此时落到台上。
  这两个都是身材高大的人,这回面对面相距不过六七尺,照说第一招出手,第二招就会相继攻出,那知双方对峙不动,谁也没再出手抢攻。南天一雕盛世民只和飞鱼迎击了一掌,就面露诡笑,好像不屑再发第二掌。飞鱼冯五在飞身上台之际,击出了一掌,在双掌交接之后,就停了下来,他和南天一雕双掌交接,虽然没输给对方,但在双掌交接之后,不过转眼工夫,和南天一雕对峙着的人忽然全身起了一阵激烈的颤抖,脸上也随着灰黯如土,看去几乎有些站立不住。
  松阳子看出情形不对,急忙转脸朝身边松云子道:“三师弟,快去把冯寨主接下来。”松云子答应一声。
  万天声道:“万某和你一同上去。”两人同时双足一点,宛如一双穿帘燕子,一下飞上台去,一左一右落到飞鱼冯五身旁,各自伸手扶住冯五的身子,往台下飞落。
  南天一雕盛世民并未出手拦阻,任由两人把冯五抢救下去,一面沉哼一声,说道:“诸位都看到了,洪泽湖飞鱼冯五,一身功力不在盛某之下,只是他中了「对消散」奇毒,方才那一掌又使出了八成以上的力道,体内功力,也会相对的消耗八成左右,自然会引发毒性,难以遏止,这是诸位的榜样,谁要妄动真气,消耗内力,引发奇毒,莫怪兄弟不事先告诉大家。”
  盛世民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兄弟既然出面,自会对大家有一个交代。”
  仲子和怒声道:“你交代什么?这毒是你下的?”
  “哈哈。”盛世民仰天大笑一声道:“对消散不是盛某下的,但盛某却正是为此而来。”
  仲子和冷冷的道:“你有解药?”
  “不错。”盛世民阴沉一笑道:“盛某此来,确实替大家带来了解药。”
  仲子和道:“你有条件?”
  盛世民道:“没有任何条件。”
  邵南山冷嘿道:“天南庄不择手段,在酒菜中下了毒,会毫无条件交出解药来吗?这话有谁能信?”
  “信不信由你。”盛世民沉笑道:“诸位虽中奇毒,但只要不妄动真气,使用拳掌,剧毒暂时还不至于发作,因此目前只有一个人剧毒业已发作。那就是方才和兄弟动手的洪泽湖水寨的冯寨主飞鱼冯五,若无解药,今晚子时前必死。诸位如果对盛某的解药心存怀疑,哈哈,那是最好办了……”他拖长话声,左手朝前略为招了下。
  只见一道人影忽然掠空飞来,飘落台上,那是一个青衣劲装汉子,右手捧着一个尺许高的青瓷小酒缸,朝盛世民欠身一礼,双手把小酒缸捧上。盛世民伸手接过,吩咐道:“你去把那张半桌移过来。”青衣劲装汉子答应一声,立即把上首一张案桌移到台前。
  盛世民把手中青瓷小酒缸放到案上,然后干咳一声,续道:“这樽就是对消散解药,兄弟先把它放在桌上,以昭信用,现在兄弟先取出一粒解药来,喂给正在发作的冯寨主服下,不出一顿饭的工夫,冯寨主即可清醒过来,体内奇毒也全已消尽,诸位之中如果有人不信,待会不妨问问冯寨主,自会得到详细的回答。”
  说话之时,业已打开缸盖,伸手取出一颗乌黑发光的药丸,朝仲子和道:“仲掌门人接住了,只要把此粒解药喂给冯寨主服下,立可分晓。”他不待仲子和开口,随手一抬,一位解药脱手朝台下仲子和飞来。
  仲子和只得伸手接住,一时不知该不该给冯五服下?心中犹豫,忍下住举目朝松阳子等人望去。李瘦石沉吟道:“冯寨主脸色如土,昏迷不省人事,正是毒发现象,连汤药师也束手无策,南天一雕既然说得如此有把握,兄弟之意,不如就让他服下试试也好。”
  万天声道:“兄弟也觉得除此之外,别无善策。”
  松阳子道:“二位道兄说得极是,那就给冯寨主喂下吧。”松云子从仲子和手中接过解药,走近冯五身前,用手托开他牙关,把药丸纳入口中,然后再给他灌下小半碗冷开水。
  白仰高双眉微拢,朝万天声低声道:“兄弟觉得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
  万天声道:“依你老哥的看法如何呢?”
  白仰高道:“他当众说出这是对消散的解药,这粒药丸,可以解对消散,那是毫无疑问的……”
  万天声道:“白老哥是说他另有花样?”
  白仰高道:“难道解药之中,不能混入其他的药物吗?”
  万天声道:“那怎么办?”
  白仰高道:“只好相机行事了。”这时大家目光都集中在服下解药的冯五身上,因此两人低声说话,谁也没去注意。
  会场上人数虽多,但这是生死关头,每一个人摒住呼吸,凝目望着冯五,谁都不敢出声,要看他服下解药之后的情形,更要听他醒来之后,怎么说?大概自有数百人的集会以来,这是最静寂的一次了,几乎没有一个人说话,会场当真静得坠针可闻。
  一顿饭的工夫,很快就到了,说也准时,飞鱼冯五果然就在此时,忽地睁开眼来,看到许多人围着他,不觉一下坐了起来,说道:“兄弟有什么不对吗?”
  仲子和喜道:“冯老哥快运气检查检查,可有什么地方还有不舒畅之感?”
  冯五问道:“仲掌门人,兄弟究竟怎么了?”
  仲子和道:“冯兄方才中了对消散,奇毒突发,不省人事,刚才给你服了解药,才苏醒过来,所以要你先运气检查,对消散奇毒是否真的完全解去了?”
  冯五哦了一声道:“兄弟想起来了,兄弟是和南天一雕对了一掌,引发体内剧毒的,好,容兄弟检查一遍之后,再向诸位道长报告。”说完,立即就地盘膝坐下,闭上眼睛,缓缓运起气来。这样又过了盏茶工夫,才睁开眼来。
  仲子和急着问道:“冯老哥,结果如何?”
  冯五缓缓吁了口气,站起身,双手抱拳,朗声说道:“兄弟向诸位在座的道长报告,兄弟中了对消散,又和南天一雕对了一掌之后,只觉内腑灼热如焚,一身内力几乎十失其八,体力不支,以致昏死过去。刚才醒来,灼热如焚的感觉业已完全消失,差点使兄弟想不起中毒之事来,等到仲掌门人要兄弟运气检查,经兄弟详细检查,体力真力已完全恢复,刚才那种中毒之后的灼热之感也荡然无存,应该说是完全好了。”
  “啊。”大会场上数百人差不多在同一时候发出欢呼之声。
  “善哉,善哉。”松阳子打了个稽首道:“冯大施主真的康复了就好。”
  仲子和含笑点头道:“恭喜冯兄,总算没事了。”
  万天声望了白仰高一眼,低声道:“兄弟不信盛世民有这般好心,给大家送来解药。”
  李瘦石在旁道:“但冯寨主服下解药,对消散剧毒己解,却是事实。”
  白仰高微笑道:“李掌门人是君子也,不像兄弟终日在江湖上打滚,什么把戏见得多了,这点障眼法儿,如何满得过我穷化子?”
  李瘦石愕然道:“不知白老哥看出什么来了?”
  白仰高耸了下肩,笑道:“一个刚说到此毒无药可解,另一个就出现了,接着又有一个出手了,出手的因对消散毒发,当场昏迷,另一个就说带来了解药,于是就用毒发的那个作试验品,一下就解去了他身上奇毒,完全好了这四个字由敌对一方的人口中说出来,效果自然比他自己说要胜过十倍,自可使大家信服,试想这一前(说无药可救的人)一后(说完全好的人)两人,一使人惊,一使人喜,岂不吹虚得法?运用之妙,当真叹为观止。”这话连万天声也听得大感意外,他虽没说出这二人姓名来;但所指的分明是汤药师和冯五,这二人会是南天一雕的同路人?
  只见白仰高抬了下下巴,说道:“别说话了,看他下一步还有些什么把戏?”
  这时站在台上的南天一雕盛世民已在飞鱼冯五向大家报告完毕之后,就慢条斯理的道:“诸位现在都看到了,冯寨主方才和兄弟对了一掌,引发体内对消散,毒发昏迷,不省人事,服下解药,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体内奇毒,业已完全消失,人也立即康复了,由此可以证明解药不假了……”
  他拖长语气,目光徐徐扫过全场,眼看大家都没有说话,这是说大家对自己至少没有反感,而且还期待着自己的下文。这就接着说道:“对消散毒性虽烈,但进入人体,只要不妄动真力,它会一直潜伏下去,一年半截都不会发作,它的特性是缓慢消耗你的体力,譬如你走一步路,就消耗一步的体力,你手中拿过十斤重的东西,它就消耗你十斤重的力气,最长的时间可以潜伏到三年,那时就像灯尽油干,枯竭而死……”他又拖长语气,停了下来,目的当然是观察台下大家的反应。
  台下的人愈听愈胆颤心惊,不少人目中流露出惊怕和期待之色,迫切的想听他下文,自然还是没有人开口。南天一雕依然慢条斯理的道:“兄弟给大家带来了解药,而且也经过试验,确实有效,这是有目共睹之事,那颗解药,是兄弟随手从药樽中取出来的,方才兄弟也曾声明过,分发解药,没有任何条件,好了,现在就开始分发解药……”
  他话声甫落,台下众人立时起了一阵骚动,八九百人宛如潮水一般,万头攒动,一齐朝台前涌了过去。南天一雕双手向空连摇,提高声音说道:“大家请听兄弟一言,台下人数,总在八九百人之谱,这样拥上来,就不好分发了,兄弟之意,大家最好分左右两行从中间过来,每人赠与解药一颗,领药之后,左边一行的人,向左退去,右边一行的人,向右退下,这样就不会乱了秩序……”他说出来的活,果然比圣旨还灵,大家立即在中间走道上,宛如长蛇阵一般,排成了左右两行。
  南天一雕又道:“兄弟想请汤药师和冯寨主两位上台帮个忙,替兄弟分赠解药,以昭郑重,不知二位可肯相助?”
  汤药师立即应声道:“替众人服务,兄弟自当效劳。”飞鱼冯五刚才服过他的解药,更是义不容辞,两人相继越众而出,跃登上台。
  万天声不觉朝白仰高望去,说道:“白老哥果然目光如电,明察秋毫。”
  白仰高耸耸肩,嘿的笑道:“事情只怕还不止此呢。”
  这时所有的人都在争先恐后抢着排队领药,丁少秋和李飞虹两人本来坐在最后一排,眼看大家都纷纷离席,排成了两条长龙,两人也就站了起来,往前面行去。一百二十张八仙桌,围坐的上千个人,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中了对消散的后果,方才南天一雕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他分赠解药,既无任何条件,又有飞鱼冯五为证,服药之后,并无异处,大家自然深信不疑,纷纷加入行列,都去排队了。
  ※※※※※※※※※※※※※※※※※※※※※※※※※※※※※※※※※※※※※※
  现在没有去排队的人,除了贵宾席上的东海采荠叟、太湖洞庭钓叟徐璜、通臂门掌门人毕友三、徽帮帮主杨三泰、古灵门门主古灵子、鄢茂元、鄱阳水寨鄱阳龙王刘行,以及八位主人白鹤门掌门人松阳子,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人仲子和、六合门掌门人李瘦石、黄山万天声、八卦门名宿谢传忠、丐帮南昌分舵主苍鹰白仰高、以及况南强、松云子、丁少秋、李飞虹,武功门弟子柏长青、伍世贤等人,其余百余桌上,每张桌上,也或多或少,疏朗朗的坐着两三个心存观望的人。
  丁少秋、李飞虹刚挤到前面,万天声拍拍身旁凳子,含笑道:“来,丁小兄弟,李小兄弟,你们就在这里坐好了。”
  丁少秋说了声:“谢谢。”就和李飞虹一起在他身旁一张长凳上并肩坐下。
  李飞虹转身朝坐在右首的苍鹰白仰高问道:“白大叔,南天一雕分给大家的解药是真的吗?”
  白仰高点头道:“解药是真的,可能不会错。”
  李飞虹问道:“那白大叔为什么不去排队呢?”
  白仰高笑了笑道:“你看,咱们这两张桌上,都没去排队,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去排队呢?”
  李飞虹哼了一声道:“白大叔,你有什么话不肯和我说,对不?”
  白仰高手掌当胸一竖,连声道:“没有,绝对没有。”
  李飞虹道:“那你说,咱们要怎么办呢?”
  白仰高苦笑道:“我的少……少侠,你这题目出得太难了,教我怎么说呢?现在还没到时间,看戏要看压轴戏,人家没上演,咱们就只好等着瞧了。”
  李飞虹道:“你说他会有把戏?”
  白仰高低笑道:“如果没有把戏,咱们中了毒,关他屁事?要巴巴的赶来,分解药给大家。”
  李飞虹道:“这么说问题就在解药上了,为什么不阻止大家去领呢?”
  “谁能阻止得了?”白仰高摇摇头道:“何况这老小子究竟耍什么把戏,现在还很难预料,你们两个好好坐在这里看下去就是了。”
  丁少秋心中暗道:“看来李兄弟和这位白大叔是很熟的人了。”
  台上南天一雕居中,站在长案后面,目光深隼,不住的左顾右盼,他是察看领了解药的人,是否立即吞下药丸?其实他这一顾虑是多余的,所有排队的人,都已看到解药灵效,领到之后,无不一口吞了下去。汤一帖和冯五一左一右,站在长案两旁,每人每次左手从青瓷小缸中抓起一把药丸,右手再从左掌心取起一颗药丸,朝台下排队的第一个人投去。
  双方都是武林中人,一投一接,自是十分快速,接住药丸的人,迅即纳入口中,就向边上退下。双方进行得极快,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本来排了两排长龙的人群,现在差不多都已领取了解药。南天一雕高声说道:“各位已经服下了解药的人,请到左首大草坪上去坐下来调息一会,就可无事。”
  其实不用他说,早已有许多人在左首一片大草坪上三三两两的盘膝坐下,正在调息了。此时经他一说,又有不少人纷纷朝左首草坪上走去。
  南天一雕目光转向贵宾席上,阴笑一声道:“还有二十几位贵宾,怎么不来领取解药呢?兄弟留此时间有限,诸位贵宾身中对消散,非此药不解,希望不可错过机会才好。”
  古灵子眼看所有的人都已领取了解药,而且第一个服下解药的人,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不闻有何不妥,他本来心存观望,现在如果再不去领取,当真会错过机会。这就干咳一声,回头朝鄢茂元道:“鄢兄,看来咱们也要去领取一颗才行。”
  鄢茂元双目失明,但耳朵十分敏锐,他原本也抱着和古灵子同样的想法,闻言颔首道:“古门主说得极是。”两人同时站起身朝台下走去。
  古灵子门下四个弟子看到师父朝台下走去,也立即跟了过去。他们领取了解药,自然也往左首草坪走去,六个人聚在一起,席地围坐。南天一雕目光掠过,全场除了贵宾席上十几个人之外,其余席上几乎全已领服了解药,只有疏琉朗朗的还有一二十个人,大概是贵宾席上那些门派的门下弟子,师长没有领取解药,他们自然坐着不动了。
  这就双手抱拳,含笑说道:“贵宾席上诸位道兄,现在与会同道,均已领取解药,剩下的只有诸位十几个人了,对消散只有此药能解,幸勿错过……”
  仲子和没待他说完,沉声道:“盛世民,好意心领,对消散对咱们这些人还不在乎。”
  “不在乎,哈哈。”南天一雕大笑一声道:“你们会在乎的。”他举手拍了两下,只见一名青衣劲装汉子从台后转出,走近案前,垂手躬身。
  南天一雕取起木塞,塞住青瓷小缸缸口,挥手道:“带下去。”那劲装汉子双手捧起瓷缸躬身退下。
  南天一雕盛世民忽然间沉下脸来,洪喝道:“仲子和,尔等召开江南武林大会,明目张胆和天南庄作对,盛某还以为你们聚集了多少人,原来也不过这区区十几二十个人而已,你们都身中对消散,又不肯领服解药,这就是自取灭亡,怨不得人,现在盛某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归投天南庄者,天南庄仍把他视为朋友,待若上宾,否则就休怪盛某对诸位有失礼之处。”
  身中对消散,不能动武,自然成了他手中之鳖。原来他发放解药,就是早有安排的离间之计,大家都领取解药,剩下来的人,岂不就孤立了?
  邵南山嗔目喝道:“盛世民,你待怎的?”
  盛世民厉笑道:“天南庄雄霸天南,一向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和天南庄作对的人,只有格杀勿论。”
  邵南山大喝道:“盛世民你好大的口气。”
  盛世民嘿然道:“不信,你们朝四周看看清楚,就知道盛某口气大不大了?”他话声甫落,但听一阵急骤的刀剑出鞘之声,因为动作划一,且在同一时间发出,汇成一起,听来就特别响亮,这一片拔剑之声,少说也有百来柄之多。
  大家回头看去,姬夫人盛锦花、言凤姑、总管公孙轩、总领队缪千里、副总领队荀吉率同八队武士把芦棚围了起来。几十名白鹤观弟子也立即聚在一起,一手按剑,作出戒备之状。万天声怒声喝道:“盛世民,你以为这点阵仗,就能唬得倒在座的人吗?”
  公孙轩手摇折扇,含笑道:“万庄主,你们每一个人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一击之后,后果就不堪设想,诸位最好冷静想想,识时务者为俊杰,和天南庄合作有什么不好?”
  丁少秋愤然道:“我去把他拿下了。”正待往外行去。
  邵南山一把把他拉住,说道:“少秋,鲁莽不得。”
  丁少秋道:“我已把剧毒逼在一处,不会有事的。”
  李飞虹道:“我没有中毒,我和你一起去。”
  万天声听他们说一个把毒逼住了,一个说没有中毒,心中不由大奇,要知「对消散」潜伏体内,运气检查都不易检查得出来,不知丁少秋如何能把它逼聚一处?李飞虹没有中毒,更令人难以置信。他忍不住问道:“少秋,你怎么能把剧毒逼住的?”
  丁少秋道:“小侄也说不出来,只是确实把剧毒逼在一处了。”
  李飞虹笑道:“我只喝了一口酒,自然没有中毒了。”
  邵南山道:“那就好,目前只有先退入玉皇殿去,再作计较了。”
  丁少秋点头道:“少秋省得。”左手一挥,说道:“贤弟请随我来。”李飞虹一手抽出长剑,赶紧跟了过去。
  丁少秋走到松阳子前面,抱抱拳道:“师父,徒儿已把剧毒逼住,李贤弟只喝了一口酒,并未中毒,方才掌门人要徒儿替大家开路,先退入玉皇殿再说。”
  松阳子颔首道:“好吧,那些服了解药的人,该怎么办呢?”
  白仰高道:“他们对消散或许解了,但有些什么后果,就很难说了,因此兄弟觉得暂时不用去管他们。”
  邵南山道:“那就请诸位道长退入玉皇殿再作商量吧。”
  仲子和抬手道:“诸位请。”
  丁少秋道:“贤弟,咱们两人替大家开路,遇上有人阻拦,只管出手。”
  李飞虹笑道:“小弟早就长剑出匣了,只要有人冲上来,我就会扫出去。”两人说话之时,和松云子已暗中指挥六十名白鹤观弟子聚集一处,护卫在场的人,作退入玉皇殿的准备。这一情形,姬夫人盛锦花、言凤姑等人自然很快就发觉了,盛锦花挥了下手,总管公孙轩率同铁卫总领队缪千里、副总领队荀吉两人匆匆赶了过来,志在拦阻众人退入玉皇殿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仲子和、松阳子、邵南山等人陪同东海采荠叟、洞庭钓叟等一起朝玉皇殿走去,白鹤观弟子立即分作两边保护,丁少秋和李飞虹却抢在东海采荠叟等人的前头,正好和赶过来的公孙轩、缪千里、荀吉三人迎面碰上。
  八队铁卫武士也因公孙轩和缪千里三人赶上前去,就跟着把包围圈缩小,和六十名白鹤观弟子形成了正面相对,双方距离已不到一丈,双方剑拔弩张之势,很可能一触即发。丁少秋手持八寸长的寒铁短剑,俊目含煞,朗声喝道:“公孙轩,你们再不让开,休怪我出手无情。”
  公孙轩摇着铁骨折扇,朗笑一声道:“丁少秋,上次让你逃出天南庄,今天没那样便宜了,你还是乖乖的束手就缚吧。”
  丁少秋没待他说完,就大喝一声:“还不让开。”收起短剑,左手朝外微扬,右手朝前直劈出去,出手就使出老道长教他的一记「鹤舞空庭」,一道强劲内力,陡向公孙轩身前涌去。
  公孙轩早就知道他年事虽轻,一身武功却极为高明,看他左手扬起,右手堪堪劈出,立即身形一晃,向旁闪出,快若陀螺,只一个轻旋,就闪到了丁少秋的右后侧,右手抬处,手中折扇疾若流星,朝丁少秋身后「凤尾穴」点来。
  李飞虹看得大怒,喝道:“你敢偷袭我大哥。”长剑疾发,朝他扇上击去。
  丁少秋也在此时转过身来,笑道:“他偷袭不了我的。”右手带转,朝公孙轩肩头横扫过去。
  公孙轩铁扇一缩,朝李飞虹道:“在下和丁少秋已经交上了手,如何能说在下偷袭?”他口中说着,人已一下闪开,左手似爪如钩,朝丁少秋面门抓去。
  这一下可说相当快速,他在说话之时,轻轻一闪,就已闪开了李飞虹拦击他铁扇的一剑,和丁少秋横扫的掌势。尤其在他这轻轻一闪之际,左手就抓了出去。他人虽已闪出,但五支尖锐爪风,依然直向丁少秋激射过来,毫不受他人已闪出去的影响,这一手可说使得十分奇诡,使人有突如其来之感。
  因为任何人既已闪了出去,抓出去的手势,必然成为虚招,所谓虚晃一招是也,断断不可能具有真正的攻击力量。但公孙轩这一抓就不一样,他人已闪出去数尺之远,抓出来的爪风依然尖锐凌厉,如同对面发爪一样。武林中能够这样发爪的,只有阴山派的「七阴爪」,公孙轩正是阴山派的人。
  丁少秋左手拍出一掌,击散迎面袭来的五缕尖风,身形疾向左转,右手握拳,一记「百步神拳」朝公孙轩闪出的人击了过去。站在公孙轩右首的荀吉眼看李飞虹发剑朝公孙轩出手,立即一摆手中二尺长的铁手,喝道:“小子,来,咱们两人玩玩。”刷的一声,铁手迎着长剑磕来。
  李飞虹怒声道:“你才是小子。”长剑一收再发,寒光电闪,一连三剑疾攻而出。
  这三剑急劲无匹,荀吉铁手连展,居然无法锁拿得住,心头不禁一怔,喝道:“屠狗剑法,你是丐帮的人。”
  李飞虹哼道:“你管我是什么帮的人。”长剑连摇,一剑快过一剑,剑剑都是杀着。
  荀吉怒声道:“屠狗剑法也算不得如何高明。”铁手开阖,记记朝李飞虹剑上击撞过去。
  这边丁少秋和公孙轩,李飞虹和荀吉刚动上手,姬夫人盛锦花手中长剑凌空一挥,厉声喝道:“上,给我杀。”这是下了屠杀令,准备把不领取解药的人,一律格杀勿论。她喝声甫出,盛世民、言凤姑、缪千里各自亮出兵刃,当先冲击上来,同时从芦棚上也如飞鸟一般疾掠下两个手持长剑的道士,那是岳麓观主常清风和他师弟白灵风两人。
  八队铁卫武士,每队十人,共八十人,也各自挥动厚背朴刀,朝六十名白鹤观门人砍杀上来,双方立即展开了一场大规模厮杀,刀剑交击,响成一片。仲子和仰天大笑道:“咱们纵然中了对消散,但仍有一搏之力,大家只有和他们拼了。”
  万天声「锵」的一声拔剑在手,大声道:“仲掌门人说得极是,咱们和他们拼了。”
  徽帮帮主杨三泰、翻阳水寨寨主刘行同声道:“不错,咱们一起上。”
  正当他们心情激动,准备和天南庄孤注一掷之际,突听有人冷喝一声:“你们不用出手,区区这几个毛贼,在下自会打发他们的。”
  众人闻声看去,这说话的是一个面情冷漠的青衣人,方才坐在最左边一席,不和任何人招呼,因此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谁?青衣人话声甫落,身形一闪,已经抢到盛世民、言凤姑、缪千里三人面前,冷喝道:“你们要我动手呢?还是夹着尾巴给我滚?”
  盛世民双目圆睁,哼道:“又是你。”
  姬夫人喝道:“不用和他多说,凡有阻挠之人,一律给我格杀勿论。”话声堪堪出口,突觉疾风飒然,一道青影飞泻而下,落到面前,那是一个脸色白中透青的青衣人,腰悬长剑,目光森冷,直向自己射来,一时之间还当是使「烁金掌」的青衣人,慌忙后退半步,喝道:“尔是何人,一再和天南庄作对……”
  青衣人没待她说完,冷笑一声道:“你怎不说你们一再和江南武林作对?”
  姬夫人喝道:“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岂不是螳臂挡车,依我相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青衣人冷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在下是管定了。”
  姬夫人听得大怒,柳眉挑动,厉声道:“好个不识好歹的狂徒,你以为我真的怕了你「烁金掌」不成?”
  青衣人嘴角噙着冷笑,右手朝前推出,说道:“你试试就知道了。”一道掌风应手而生,悄无声息的向姬夫人卷撞过来,掌风离身前还有数尺光景,但澈骨奇寒之气已经直逼肌肤,几乎令人息为之窒。
  青衣人哼道:“白鹤门、武功门,又和你们何怨何仇,居然不惜暗下奇毒,大动干戈,就不怕伤了和气吗?”
  姬夫人愤然撤剑,喝道:“很好,咱们那就不用多说,只有在兵刃上分个胜负,你亮剑。”
  青衣人微哂道:“咱们本来就不用多说废话。”锵的一声,撤出长剑,抬目道:“盛锦花,你以为剑上或可侥幸胜我,对不?在下就让你先发招好了。”
  姬夫人咬牙切齿的应了声,“好。”寒光陡闪,一支长剑出手就幻起七八道剑光,电射而出,袭向青衣人身前八处大穴。
  青衣人不退反进,手中长剑抡动,一连挡开她八剑,又还攻了三招,刹那间响起一片锵锵金铁交鸣。从芦棚上飞落下来的岳麓观主常清风和师弟白灵风,双脚堪堪着地,也遇上了两个青衣人。这两个青衣人面蒙青纱,不知是从那里闪出来的?一声不作挥动长剑截住两人,就动上了手。
  那八队铁卫武士,虽有八十人之多,但是都是近年才编练成的。天南庄原有十六铁卫,个个都有一身横练功夫,武功极高,饶勇善战,后来扩大编制,分为九个队,每一队由原来的十八铁卫两人,提任正副队长,负责训练其他八名武士。
  天南庄这回虽然出动了八队武士,但八十名武士中,只有十八名正副队长武功高强,其余六十四名武士,训练为时不久,武功平平。六十个白鹤观的弟子可不同了,白鹤现有二百多个道士,这回江南武林大会,松阳子为了全力支援,就选派了八十名门人担任大会工作,实际上是暗中监视是否有人捣乱,从二百多个道士中挑选出来的,自然都是身手较高的人。
  何况白鹤观一向不准门人涉足江湖,道士们饱食终日。除了练武,心无旁鹜,而且这些道士差不多全是三四十岁的人,少说也练了二三十年的剑。这回纵然比八队铁卫武士少了二十个人,一旦交上手,就分出高低来了,六十个道士长剑挥洒自如,逼得铁卫武士们连连后退不迭。
  丁少秋和公孙轩徒手相搏,丁少秋的厉害杀着,只有一招「鹤舞空庭」,另外还有一招是剑法「画龙点睛」,他以剑诀代剑,试过几次,极具威力。除了这两招以外,他只会武功门的掌剑和白鹤门的掌剑了。公孙轩见多识广,每逢丁少秋施展这两招的时候,他就一下闪了开去,因此他们已经打了四五十个照面,还是不分胜负。
  独自截住南天一雕盛世民、言凤姑、缪千里三人的青衣人武功极高,他使出来的「烁金掌」宛如洪炉烈焰,炽热得使人有炙焦皮肤之感,无法抗拒,三个人就围着他像走马灯一般,除了躲闪,大概三人中只有一个人有机会可以还手,那是在闪到他身后的时候,才能发掌。
  只见从玉皇殿大门冲出三十名手仗长剑的灰衣道士由白鹤门大弟子通玄为首,奔行而来。松云、松雪立即迎了上去,要他们护着各大门派中毒的人退入玉皇殿去。盛锦花和青衣人双剑并举,激战了二十几招,但剑光连翩,划过之处,时间稍久,但觉一丈方圆全被寒气弥漫,使人手脚僵冻,长剑已有施展不开之感,心知再打下去,自已绝非对方对手,一念及此,立即吸气后退。
  青衣人也不追击,长剑一收,大笑道:“盛锦花,你只和我打了二十五招,就不敢再打下去了?”
  盛锦花满脸怒容,哼道:“你亮个万儿,咱们山不转路转,天南庄不会和你善罢甘休的。”
  “哈哈。”青衣人敞笑一声,道:“用不着,天南庄不退出江南,在下随时会去找你们的。”
  “好。”盛锦花色厉内荏,应了声「好」,左手随即向身后两名侍女打了个手势。一名侍女立即从怀中取出一个银哨,吹了三声。这自然是撤退的哨音了,盛世民、言凤姑、公孙轩、缪千里、荀吉、常清风、白灵风等人,以及八队铁卫武士,几乎每一个人都陷入苦战之中,听到哨音,纷纷往后跃出战圈,迅快退下。
  丁少秋和公孙轩缠斗多时,依然打成平手,又因为李飞虹不是荀吉的对手,已和李飞虹联在一起,而且正在动手之时,也并不知道已方已来了许多帮手,因此对方听到银哨声突然后退也就不好追击。几个青衣人也互不相识,对方退了,就让他们退去,其实自己这一边已经稳站上风,如果乘胜追击,天南庄的人就未必能全身而退。就在天南庄的人退走之际,使「烁金掌」的青衣人就飘然而去。
  这时正当天南庄的人纷纷退走,况南强指挥着六十名白鹤门道士集中一处,清点人数,因此对青衣人的悄然离去,并未注意。丁少秋目光一动,看到方才和常清风、白灵风动手的两个青衣人站在那里,急忙迎了上去。口中叫道:“大伯母,你就是大伯母。”
  右首一个青衣人怔怔的望着急步奔来的丁少秋,忽然一把撕去蒙面青纱,一把抱住丁少秋,双目迸出泪水,笑道:“少秋,你长大了,你不知道我多想你。”她这一撕下面纱,露出一张清瘦的脸颊,那不是姚淑凤还是谁来?虽然没施脂粉,依然风韵犹存。
  丁少秋也抱着大伯母流着泪道:“大伯母,侄儿也一直在想你,心里一直坚信大伯母不会有事的,今天大伯母果然赶回来了。大伯母,你知道大伯父他……”
  青衣人扯下面纱,正是丁少秋大伯母姚淑凤,她流泪点点头道:“少秋,我都知道了……”
  丁少秋问道:“大伯母,你这些年到哪里去了?”
  姚淑凤拭着脸上泪水,说道:“我和小凤本是找你大伯父去的,却在中途遇伏,遭多人围攻,身中七处剑伤,正当危急之际,幸蒙一位神尼相救,伤愈之后,就拜在神尼门下……”
  左首的青衣人扯下面纱,不是丁小凤是谁?少秋喊了一声:“凤姐姐……”
  丁小凤也是含着泪水道:“弟弟……”
  丁少秋道:“大家都已进去了,咱们也该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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